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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澳,潮境公園,九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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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曆大年初四,新莊區到府收購二手書。

愛書人說:

童年是在新北市瑞芳區九份大竿林度過的。民國60年前期,金礦業沒落,全家遷移到新莊。位於大竿林的九份樂伯二手書店,原本是棟小型的三合院。25年前拆除改成二樓起水泥透天厝。左側前方是大竿林溪河道,不到30公尺長,5公尺寬,有三座小木橋橫臥,其中一座還是使用過廢棄的棺材板的上蓋。因此,被稱為三板橋。書店緊鄰大竿林溪的左側有一個採金坑,坑口寬長高不到1.5公尺,礦工們進入礦坑,必須彎著腰,是後背揹著簍籠進出坑道的,並沒有五分車鐵軌的小坑。

坑口有一個水泥砂石礫做的水箱,長寬高各50公分,面北的牆面有13個銅管突出,小手指大,一戶人家享有一個孔接水。當坑坑口的水的溢出到水箱。夏天沒有水,是九份的乾季,我們小朋友就必須到基隆山靠近煤山煤礦的山泉裝水和挑水。

樂伯二手書店旁的那個小礦坑的再過去,那裏因為有水,青蛙多,是蛇窟,我曾經看過十幾條蛇交纏在一個爛土窩裡,嚇死我了。

五番坑金礦坑就在九份樂伯二手書店下方,廢坑後,民國60年,我曾和五六個小朋友走進大約200公尺,越走越大夥靠緊,蝙蝠飛出來,我們以為有鬼,就跑出來了,畢竟礦坑內的小火車不只載運過黃金,廢土,也載運過因為有毒氣體而瞬間死亡的礦工遺體。這個坑道可以通到金瓜石,小粗坑,大粗坑和侯硐。從書店直下古道到瑞濱海水浴場不用30分鐘,很可惜那個有兩公里長的金色沙灘變成中油碼頭了,往上走古道,可以通往小金瓜露頭和其他礦區,30到50分鐘路程。

父親和祖父,從來不曾懷念採礦的歲月。他們很高興,我和兄弟們都不需要靠採礦掙錢。離開了曾祖輩的九份金礦與煤礦的黑色生活。採礦,從來不是快樂浪漫事。那是死亡,受傷和爭鬥。小火車行駛時的框啷節奏,對我來說,尤其是煤礦區,那是每個家庭的餐車所發出的福音,就如同公雞看到有米粒而發出的呼喚妻小同食的鳴叫;也是礦工的輓歌,響震一輩子,直到他倒下。......。

那天還是新年期間,不敢多耽擱,不好多請教過往。

時間過得好快,已經過了清明節。忙於到府收購二手書,手沒閒可以實地從樂伯二手書店上山與下海。

趁著早上九點前有空檔,天光前,滿山灰濛濛大霧,霧外天空微微有藍空。氣象報告吹南風,而且金門馬祖有局部霧。猜測,若是爬得比霧高,或許就可以看到潔白的雲海了。於是,帶了把傘,一瓶水,穿長筒雨鞋,從書店走上小粗坑古道走上小金瓜露頭。

鳥聲大作,眾花齊開。其中一區塊是比雲還還白,藍天還藍的花。愛書人橋一曾經說,那是巴西鳶尾,有一朵,露了一瓣,蹲下來凝視,好妙,最後兩瓣瞬間平放,可能誤以為我是昆蟲吧?伸展成停機坪,歡迎我的停歇。

不肯放棄看雲海的希望,而且,山林裡有看不完的花草蟲鳥,讓人巴不得多往內山走。居然走了一個鐘頭,登上了小金瓜露頭旁的台電鐵塔。霧更濃了,鐵塔與小金瓜露頭,相距不到20公尺,守候了一個小時,老是想如何收到和賣掉更多的書,真是俗人一個。我只有一次機會,看見河馬頭型在霧中稍微顯影,快得比剛剛那朵巴西鳶尾放下花瓣還短暫。

張達修先生,生於日據時代,昭和年間,寫下一首{秋日遊小半天},前8句說:

入山恨不深

入世驚太速

平生嗜山水

又向半天宿

半天在何許

幽深鄰鹿谷

好竹蔚連山

東西環竹屋.......。(醉草詩集:秋日遊小半天:中華民國三十八年十月出版:張達修:篁川:篁村)

好美的山容啊,滿山的竹。這裡也有竹林,但是鐘萼木樹,紅毛杜鵑,流蘇,櫻,桑,楓等等樹種更是多樣。

風是山谷吹上山頂,除了落葉,鳥,狗,.......還有宜蘭縣和平溪線火車壓過鐵軌的聲響。

新莊那位愛書人當年爬到這裡,是否也聽到了,甚至是四面礦區的載金和載煤小火車?那是他的童年,也是叔伯兄長們的酸楚記憶?8點還要出發去收購二手書,而,霧裡,飄起了雨點,覺得更冷了,雖然太陽早就升上了對面的燦光寮山。

詩人洛夫在形而上的遊戲詩集中的平溪八行說:

 

運煤的小火車駛來像一則荒涼的傳說

遠遠望見牛背上

蹲著一隻白鷺鷥

以及   我的童年

 

礦區的雨特別涼

身後落葉沙沙,行板如歌

傘下的心事

盡是去年橘子的味道(駱駝出版社)

撐起傘走下山,泥徑更泥了,石階更是滑。當年礦工是怎樣走向礦坑口的呢?小火車或是五分車對他們是有何特別意義呢?

古蒙仁先生曾經在1975年7月30日親身下坑和搭過這礦區小車,他說:

金瓜石真美,充滿寧靜優雅的鄉村氣息,別具有一種閒散的鄉居格調。台金公司住宅區,那是近代文明騷擾不到的另一個武陵。有一個早上落下了大雨。我們坐在中山堂光潔的石階上,看遠處山漥的雨景。兩旁的松林全披上了晶瑩的水珠,松林下,時有打傘人散步而過,像是在欣賞雨景,而本身也成為雨景中極為生動的景緻。

但是話鋒一轉,就如同前揭的那首{秋日遊小半天},張達修先生哀矜竹農生活的困頓:

{......

誰知世事異

顛倒由民牧

統制炫美名

筍價日慘落

忍將玉版珍

賤作草根鬻

嗟嗟倚山人

徒勞難果腹,.......。

古先生也寫下為了調研,小住九份好幾天和一次和礦主下坑的經驗,與對礦工生活的認識,大意說:

......。

1975年7月30日那個令然難忘的日子,生命開啟了一扇嶄新的窗,通向地層下350公尺下的另一個黑暗的世界。

新三坑是在金瓜石,由幾個老礦工們合夥向台金工公司承包來開採的,主要以挖煤為主。

私人資金,礦場設備簡陋而原始。礦場負責人簡先生,讓我換上操作服,戴上膠盔,套上安全燈,進入礦坑。礦坑有積水現象,盡是泥淖,細小的鐵軌幾乎掩在泥漿下。

進去不到50公尺,腰開始酸了,頭老是撞到上面的岩塊。

一陣瀰漫煙霧,混合著濕重的煤味,吸進去的空氣有一股辛辣味道。打著赤膊的礦工,滿身都是汗水,石屑,煤屑升起的輕煙,叫人直想打噴嚏。

一位五十多歲的老人,在礦坑內度過生命中第四十個年頭。青春於他,只是礦坑內的一團漆黑,談不上光輝,也沒有特別的記憶。沙啞沉重的喉嚨,臉孔乾癟癟的,渾身上下沒有幾兩肉了。一鏟鏟的挖下去,肺葉裡的細菌也一口一口地噬咬著。

第幾期在他們來看是無所謂的,他們要生活,就得這樣挖下去。直到那一天,負荷不住,倒下去了,伸著雙腳被抬出去,那就是作為一個礦工完美的結局。我們在那裏盤桓了一個半小時,簡先生帶著我沿著原來的坑道退回去,在另一個叉道的石壁上挖開了另一條更窄的坑道。高度和寬度都不夠一公尺,僅容人匍匐著爬進去。呼吸極為困難,膝蓋因摩擦煤渣而疼痛。我趴在那裏喘息,汗水透過厚重的工作服,不斷滾出來。

陷在那個小礦坑裡,我頓然湧起一股被人遺棄的孤絕感,想起了報上那些遇難礦工慘不忍睹的報導。

那些血淋淋,活生生的慘劇發生的時刻,我在哪裡呢?

在西門町的電影院吧!在與朋友們大談{社會意識}的文學創作方向吧!或者在課堂裡聽人溺己溺人饑己饑那些老生常談的道德教條?鬱悶,燠熱,單調,枯燥,他們礦工都默默地承受了。出了礦坑,想起了這三小時,恍若是一場噩夢。

回到礦寮,我倚窗而坐,一杯熱茶在手。窗前窗後,山峰山谷,盡是一片迷濛。品茗而觀,卻怎麼也無法學得靖節先生那樣的悠然。是有所惦掛吧!在礦坑裡,他們是否也聽到這沈鬱的雨聲?灑片江天,而無遺留給我一份無法排遣的寂寥。.....。(黑色的部落。時報。民國68年8月31日初版)。

那是煤礦工,而,金礦呢?

陳天嵐作家,民國60年散文:{或許懷古}。大意說:

我們祖上三代以來,向稱浪子世家。曾祖父以少林嫡系之尊,淪落草莽,抑鬱一生。最後竟被原住民部落強劫而去,用兩根刺竹,夾住老人家脖子,扛抬著翻越數重高山。獵回部落社址。

祖父也難逃泰雅族屈尺部落的出草而被獵首。那時父親尚在襁褓中。大伯父和二伯父羽毛已豐。九份礦區的興起,他們草蓆一捲,薄衫一包,便瀟灑非常地遠走九份。

淘金的人員,算得上八方風雨,在那個涼風颼颼的山城裡,很自然地形成一個緊湊又複雜的天地。那不是個霸權的社會,卻是黃金和拳頭支撐起來的活動舞台。要在那個舞台上聊據一角,自然不是簡單的事。大伯和二伯經過幾次殘酷的考驗後,總算沒被撵出那個龍蛇的黃金山城。

二伯有個絕妙的外號,叫做番子惡。意思是說脾氣兇惡。這謔稱助長了氣焰,他不結婚,不畜子,性情如火儼然是梁山泊裡的李逵,以不穿衣服而出名。(林白出版社。中國.中國。民國60年4月30日初版)

下到輕便路上,雨越下越大了,幸好,敬畏山,趕快下山去到府收書,要不,那古道,美是美,不算ok的天氣還真是有點讓人心驚。(2016年4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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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瓜石水湳洞台金公司遺址建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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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金瓜露頭。河馬山。從台電電塔望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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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綻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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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前方基隆山。大竿林石碑巷,這位小貓叫做開心,本來是流浪貓,很漂亮吧?是寧靜海民宿老闆邱小姐幫牠結紮,照料,醫療。牠很喜歡看雲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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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熊,是不管雲海的流浪犬,備受邱小姐和九份人疼愛。太胖了都變成山豬了,雲海來了還是睡覺比較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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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份鬧區中的通泉草花小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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