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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三十六年版護法計程吳宗慈著南豐吳宗慈時年六十有九護法三十周年紀念平裝裝訂

彙纂詩法度鍼 詩法度針豐城徐勷右採輯大文堂藏板豐城藎山徐文弼勷右甫編輯,男景麟慕書、景階慕存、景陶慕淵、景陞慕登校字乾隆二十三年張拜序,乾隆己卯蔣士

晨曦斜斜投射進了那棟已然沒有柏油氈屋頂的石厝屋,屋內的菅芒草奮力地將芒花穗高高地越過殘壁之外。彷彿等待著初夏的和風,將芒花種子飄颺到有泥土的遠方。

敲了敲隔壁棟完整透天厝的大門。

早安,老大姐。

她回答的腔調,讓我想起了鹿港老一輩的口音。而她身旁的小姐應該是來照料她的外國朋友吧?

她告訴我說她是華僑。只是在台灣住了五十三年了。

華僑?這個身份彷彿是她的一生中最重要的標誌。為何如此地強調呢?

她說,她是福建省泉州市的石獅鎮人。厝內是作生理的。民國四十七年才來到台灣。

有機會來到台灣,是因為先生的關係。

先生在盧溝橋事變後,回不去菲律賓僑居地。只好待在石獅鎮。八年抗戰期間,日本並沒有佔領石獅鎮。

抗戰末期,經由媒人婆的介紹,長輩的主意,她就坐著轎子嫁給了先生。那一年十八歲。

抗戰彼時陣,沒得好吃沒得好穿,除了因為等於被封鎖,外口的物件進不來,最主要的是他們不是地主,而先生是做生理的讀書人。戰爭了,沒生理可作,日子就艱難了。

先生讀好多書,寫毛筆字的興味就親像是外國人愛跳舞。抗戰勝利後,還曾經參加青年軍。

當初時,他們這一師青年軍是準備來台灣接收的。常常見到先生在研讀部隊派發的認識台灣的資料。

不知道是甚麼原因?這一批裝備整齊,精神昂揚的青年軍不派,後來改派其他的部隊。

唉,有時陣,政府的領導者在想甚麼?政策說變就變。我們還真不懂。如果是派先生的部隊,國軍不會被瞧不起,也不會橫逆到發生二二八事件了。

先生眼看著抗戰後,物價像沖天炮地飛漲,官兵士氣卻像掉落埤塘的泥塊直直落。打個報告,要回到菲律賓僑居地,畢竟他十一歲就跟著叔叔到那裡,長官認定他是華僑,就批准了。

當時想,只要先將菲律賓永過的產業整頓一下,政府平定共產黨了後,再回到石獅鎮與家人團圓。

沒兩三年的時間,共產黨就奪得政權囉。

先生,當然不轉返故里。好佳哉的是,我們被認定是【苦僑】,而不是地主惡霸。清算,鬥爭都沒有牽連到我這一家。

共產黨的初期,算起來有開國氣象,當官的不貪汙,黨也是為人民福祉設想。但是領導者是怎麼想的,我們不知道。

漸漸地,連鐵窗鐵條都拆走;並且不允許私人擁有黃金美鈔。

初期的不拿一針一線,變成寸鐵不留,不讓人民留下一銅半仙錢。鼓勵人民互相密告,而且,會舉報的人一定是最親近的親友與厝邊。

所以大家真的變成一窮二白了。

石獅鎮華僑的女人,與泉州做田農家的女人是不同款的。石獅鎮離泉州市三十外里路,女人是坐在厝內,等著先生從僑居地寄錢回來;媒人婆在說媒的時陣,攏會說女人長得如何好看,但是泉州的就不相仿了,而是說,女人雙肩能擔起多大兩桶的糞,犁多大一區田。

共產黨統治的前面那幾年,她都是等著先生從菲律賓寄錢回來。偷偷寄,偷偷分。

民國四十七年左右,石獅鎮開始舉辦【人民公社】,她心裡想,這個國家怎麼了?

為何知識份子,尤其是國共內戰時,聲聲喊著要自由,要民主的學者,文人都恬恬禁了聲?溫馴得好像一頭頭鼻孔被穿了銅環的牛。現在是人民公社,那人民公社之後又會開展甚麼運動呢?

她第一個想到的是,將來兒女會過得幸福嗎?

雖然她們是【苦僑】,但終究是華僑。於是,先生就央請他叔叔財力資助,費了好多錢,請菲律賓官廳幫忙,出具證明。

拿著這證明,向共產黨辦理僑眷出國依親。准了。驚惶共產黨的政策無的確又會改變。彼當時,告別了母親與兄弟姊妹,倉惶地趕緊像逃難一款,離開了石獅鎮奔向澳門。

母親不知哪裡變來的?給了一條小金塊與六個袁大頭讓她藏著。

澳門不給入境。她就帶著十一歲的大女兒與九歲的兒子找到了偷渡的船。

小小的一條船擠了五十個人。船底艙裡空氣很差。沒有一個人不吐的。到了香港外海,換乘小舢舨。成功了,上了香港。

她的兒子就在上岸那一刻。告訴她說,【今天您帶我出來,我長大後,會帶您回石獅鎮。】。那時候,我才三十三歲,心裡想,那要等到何時?

香港有親人。幸好親人也十分照顧。先生這時也寄錢來了。香港住的地方很小。一家母子三人擠在兩個榻榻米大的房子裡。

先生是讀過古書的人。認為香港的教育不正規。不注重中華傳統文化。

但是用了許多錢與關係,菲律賓就是不准我們三個入境。無法團圓,也無法讓兩個小孩子帶到先生身邊教。

於是,向台灣政府申請入境。

准了。

告別八個月的香港,剛來的頭兩年。我們母子三人寄居在台北市信義區先生朋友家。兩個小孩子也開始受正規教育了。

也不知道,哪裡生出那麼多的調查機關。可以說,三天兩頭就來調問。因為我們是華僑,對我都很客氣。問為何要來台灣?問共產黨的施政與得不得人心?

經歷過共產黨的統治,不願意多說話。但是小孩子很天真,一枝長一枝短毫無忌諱地向調查官員們講。

所致,後手,調查官員兩年來,就經常晚上來朋友家裡做訪談。

我終於忍不住了。心裡想,可不能害了朋友啊。於是就向一位警備總部的官員說。【我們是苦僑。我們心向祖國才投奔祖國台灣。您們不時來,我們這些華僑們心裡會怎麼想?】。

果然,來的次數就少了。

先生繼續在菲律賓做生理。一年難得見一次面。我們這對夫妻,就像很多石獅鎮的僑眷,聚少離多。而我呢,到了台灣也是守著厝,等先生寄錢來。

不過,日本佔領菲律賓時,先生的產業都被破壞了。可以說沒有任何粒積了。能寄回來的少。先生就在僑校教國文。

幸運的是,因為我讀過書,完成過小學教育。而先生又有青年軍的資歷,退輔會就安排我去做工友,送送公文倒倒茶甚麼的工課。

民國五十年先生就到永和市秀朗路三段附近買了一間小透天。這裡,初初來時除了散落的農家外,就是稻田與軍營。

這裡的農家,很多是三七五減租與耕者有其田的受益者的早期貧苦佃農。對我們一家三人很友善。

知道先生在菲律賓,厝內沒有查甫人。常常來走動,送青菜,送田螺,無所不至;更別說逢年過節與普渡大拜拜了。

兩個孩子也如先生的願。通通大學畢業了。果然是由子女他們陪我回石獅鎮省親。後來,大女兒五十歲時就破病而往生了。兒子已經做阿公了,一家人在福州經商做電子事業。

我呢?獨自居住在老房子。有菲律賓來的姑娘看護著我。前年,去年,我還經由金門小三通回老家。阿母沒能撐過文化大革命。

現此時,沒隔兩三天就會與小弟互相電話照問。石獅鎮已經改成了石獅市。改革開放後繁榮進步了好多。

我目前還保持著華僑身分。彼是因為大陸哪天政策會不會改變不知道。
 
一個國家讓窮人受欺負是不對的,但是讓有錢人想移民變成華僑那更需要檢討。
 
而我兒子與孫兒都還在大陸趁錢,我不得不防著。雖然我不知道華僑這身分還管用嗎?

台灣這方面是沒問題了。在這裡住了五十三年,比在石獅鎮久。民國七十年先生退休後,也搬來台灣住了快二十年,直到八十三歲時過身。可以說,是我與先生相聚的最重要,最久的所在。
 
 
十幾年前還曾與先生到鹿港去探親。探兩,三百年前的宗親。他們的口音已經不盡然相同,卻都很好禮地款待我們。
 
我跟著翻了身的佃農鄰居,入了道,成為了彼此的道親。每個禮拜到佛堂上課,覺得整個人有寄託。思念起女兒與先生就不再那麼傷感。

她說,你看,連隔壁那厝內的菅芒都會將花梗拉得好高好高,拉到高高的牆外。無非也是想將芒花種子有機會吹到遠方。

也許是掉落在乾枯的水泥地,也許是掉落在大海裡。但還是拚命逮住機會就往外飄颺。我不後悔離開了石獅鎮,因為,這裡是我兒女的故鄉,是我一家人與先生,人民公社後,真正團聚的家。而我,實際上也是台灣人了。

那位菲律賓小姐也用著老大姐的石獅鎮腔調說,阿嬤,我們該去散步了。

就向她們道聲非常謝謝後說再見。
。。。。。。。。。。。。。。。。。
謝謝這位老大姐與這位菲律賓來的朋友。平安快樂。(2009)
板橋詩苑別集 黃得時編輯. 薇閣詩社林薇閣 熊徵 慶綸肇權 黃純青序民國三十八年十二月二十八日發行(立立二手書店書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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