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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坑福德宮內殿的捐獻紀念牌匾,日期是庚午年,也就是民國79年。捐獻者芳名錄裡有一段記載:
{中央坑煤礦股東一同 金額三萬元}。
宮名與文山煤礦中央坑一致。臺灣鑛業史說中央坑是民國6年由臺陽礦業公司顏雲年先生開辦。宮內外,我沒找到這座土地祠改建前的碑文。
一位壯年的先生指點說,中央坑坑口在中央坑福德宮下方往前走三十公尺。也就是石碇區番子坑2鄰22-2至27號的路牌再往前走二十公尺。(路牌:農北碇007直走雲台山,右轉湳窟。直走雲台山方向再三十公尺。)那一塊平地大約五個籃球場寬。最右邊的石磚房是當年的風車間,那是送風進中央坑煤礦裡。中央坑入坑後往內達兩公里深遠,24小時運作,風車的聲音數百公尺外都聽得到,機器很巨大。
中央坑坑口就在大茄苳樹下的對岸。可以從大茄苳樹右邊三公尺的青楓樹下溪再涉溪,溪寬四公尺,岸高兩公尺,爬上後向左撥開姑婆芋,荊棘,芒草走十公尺就抵達。坑口的外圍埕地長達十五公尺,寬約十公尺。坑口已經以紅磚封住入口。埕地前有一座橋,長約五公尺橫跨中央坑溪,只剩下兩根大原木,無法行走。
天車間就在坑口過溪前方平地,拆除了。以纜車流籠載煤下山,從風車間與中央坑福德宮之間運送到中央坑產業道路與106 號道路交叉口的台地。礦寮就在青楓和風車間一直線的後方。佔地大約六座籃球場。原先有六排。每排兩兩對稱共約十來戶,總共百多戶。每排前後兩側是灶腳,共用,台陽公司免費提供煤炭。礦寮是紅磚造和大石塊兩種,上面蓋鋅版,再壓上煤車台車的鐵軌。每戶大約三坪,擠了一家人。外地來做礦工的都是窮人,三坪擠一家人,風車聲音習慣就好,到永定國小兩三公里不覺得遠,只是擔心爸爸有沒有辦法平安出坑。本地人入坑也很多,通常本身是農民。當時有一戶阿婆開柑仔店,販賣簡單物品,對我們來說裏頭的五角兩顆的金柑仔糖,它的五彩顏色才是真正可以觸碰的彩虹。
另外一位92 歲耆老先生和他的夫人與公子也是很熱情接待和指導我。先生所描述的中央坑的風車間等等位置與情況都和壯年先生一致。他十六歲當坑外工,十八歲有入坑勞保資格後成為坑內台車道維修工。接著是掘炭二手和頭手。不曾當過壓頭(掘進工)。斜二坑,斜一坑,中央坑等等臺陽礦業的文山煤礦他都待過。
中央坑煤礦先生工作最久。進入中央坑坑口後先是走五百公尺的平路,再搭第一盤天車進入大斜坑。坑內有十五個卡大( 坑內分支坑道。) 左右分布在大車路兩側。每個卡大之間相距一百五十公尺,大車路的天車有三盤,直線下去在第一,二盤再轉搭。天車深入地底總長度約兩公里。
坑內掘炭工和壓頭每天分別是一和二,三班制。挖煤工早上七點多在坑口外將所帶的便當吃光然後入坑,中午十二點出坑。壓頭則是中午過後開始像烏龜一樣掘進,視情況而分成兩或是三班。早番的出坑天車要中午兩點才有台車讓掘炭工搭乘; 若是掘炭工走路上來很陡會很累,台車上上下下不容易閃躲,也很危險;在坑內無法待那麽久,很悶熱,又不通風,所致,幾乎所有坑內各類型礦工都會偷搭重車( 載煤台車) 上升到第一盤。
這是違規的,通常是礦工蹲曲抓擠在重車後面,也就是台車廂的下方橫板,跟著天車上升,也常因而造成墜落死傷。下坑是搭高鐵對號座,出坑卻變成難民強攀火車外箱。搭重車出坑,這幾乎是礦工們的共同體驗。
先生說,坑內,每天短短三個多小時我就喝掉五公升的自帶開水,一進卡大就脫到只剩一條內褲。中央坑煤礦算是優良,很好掘炭,一把耙子可以支持一個半月不用換。是khia徛(豎)炭,煤層高度兩尺到八吋。它是半油炭半柴炭,與油炭性質的煤礦相比溫度不算很熱,35 或是36 度,就如同九份基隆山山腳的煤山煤礦。
看先生沒有咳嗽,氣喘,我請教怎麽都沒有砂肺症頭?
先生說,很早就離開煤礦。離開後是艱難的重新開始。之前只會煤礦。當過水泥工和木工。薪水與礦工相差很大。當礦工的,九十歲那一沿的幾乎都往生了。他們都艱苦死,有幸活到晚年,肺,腎,心,肝等等都受損,拖磨到最後一口氣。
有一年櫻花剛謝了的國曆3 月,斜一坑發生瓦斯爆炸。彼當時我是在斜一坑入坑,那天有事沒下坑,有七位礦友失落( 不幸罹難)。我想,我家後和孩子們每天盼望我平安出坑。收入會減少,但是我太太很勤儉,孩子也乖巧,而我又是本地人至少有田地可以種作,我就在礦友失事之後離開煤礦工作。
今天是壬寅年正月 初9。雨中,擔心先生府上一早拜好天公生會很累,而且我也需要趕赴下一個到府收購二手書的行程,就不敢多請教而告辭了。先生與夫人儀態非常紳士淑女。先生兩度提到罹難礦工是使用失落和失事兩詞。七位礦友? 會不會是指民國59 年呢? 待考。公子溫文儒雅,很崇敬地聆聽爸爸的敘述,他的眼神是與媽媽一樣深情凝視著爸爸的。我想這是標準的礦工子女吧?
當我跟先生說起我媽媽和舅舅也是礦工時,公子和雙親更靠近我兩步,我沒忘記防疫期間的社交距離而後退,大家都笑了。先生微微後退問我媽媽和舅舅在那裡入坑叫甚麼姓名? 或許都認識都是礦友。
先生入坑與離礦都是為了錢也是為了愛吧?決心離礦也是很困難的決定吧?挖煤是早上八點到十二點,當年,礦工比一般手面趁吃的工人薪水高過一倍,而且家就在文山煤礦邊。
“礦工的女兒” 歌曲作者羅麗塔琳在詞中說:
{嗯,我生來是礦工的女兒,在屠夫谷山坡的小木屋,我們很窮,卻有愛......}
如果可以有其他更好的過日子方法,相信沒有礦工喜歡入坑的。
歌曲:[今日更想你]作者:羅倫艾林·羅麗塔琳,有一段說:
{有人說,時間能治癒創傷,當我昨日想你,今日更想你時,我沒法不為明日憂愁。}
(陶曉清翻譯,皇冠叢書,礦工的女兒COAL MINER'S DAUGHTER
原著:LORETTA LYNN & GEORGE VECSEY
譯者:陶曉清 民國70 年出版)
先生完全沒跟我說到是不想讓妻兒子女憂愁,也沒說到愛這個字。
先生避開的那場災難我沒有多請教,坑內致災原因主要有幾種,而致災後坑外的場景全世界只有一種-悲傷與混亂。我再請教的話也只是無端勾起先生的哀戚。所以,這將近二十年請教礦工或是家屬時,盡量避免。
非常感謝愛書人與耆老,夫人,公子和那位壯年仕紳。2022年2月9日樂伯敬記於樂伯二手書店。
附錄:
1:
羅莉塔琳說:
{在礦區,悲劇常常離你很近,我很小的時候,范李爾附近的煤礦爆炸,死了好多人,另外, 工人也很容易在極簡單的意外中喪命。有一次我走過礦區時,他們就正好在抬出因一氧化碳中毒 而死的工人。我常看到死者的妻子兒女分散在各處,大部份人在哭着,所以我聽說海頓煤礦的慘事,我立刻想起好多可憐的女人,徹夜圍着火堆,等待她們丈夫消息的悲慘畫面。只要妳丈夫 是個礦工,生活就是那樣。這大概也就是我對礦工特別親切的原因了吧!我的樂隊就叫[礦工樂隊],在演唱會上,只要觀衆中有人說他是礦工,我眼眶立刻就會紅起來,因爲我是那麼了解他們所受到的苦。}(頁56)
海頓煤礦也是發生在 民國59 年。
羅莉塔琳說:
{海頓是肯塔基萊斯里郡(美國)的一個小鎮,離我生長的地方只有七十五英里,但是在一九七〇年十二月三十日之前,我却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那天中午在暴風溪上端的海頓煤礦發生嚴重的爆炸,這個暴風溪的名字,立刻吸引了我的注意,因爲我住在田納溪州的暴風溪邊,——兩條同名但完全無關的溪。
這煤礦是被叫做沿層坑道的,就跟爸爸從前挖煤的坑一樣。一條坑道伸入山裏。那只是 一個簡陋的,便宜的,不屬於工會的煤礦坑,而爸爸却經常是在大些的公司裏工作的。
事情發生那天,有三十九個人正在值班,其中只有一個人正在往出口走,爆炸時,他被震到 了路上,他沒有受傷。爆炸,使得煙塵、木材,在谷裏混亂片,像颶風來了似的。消息立刻經由收音機傳到各地。我在另外一州,也馬上聽到了消息。我爲這些不幸的礦工祈禱,因爲我看到過這種悲劇,我也知道那畫面必然是極凄凉的。只要發生慘劇,馬上有人用電話,用收音機或有人大聲 的呼叫在幾分鐘之內,失事礦工的家人就沿着通到礦坑入口的泥土小路,奔着,跑着,女人丟下 正在煮的饭菜連小嬰兒都來不及揹着,就趕去聽消息。沒有人能進入坑内,直到政府的調查員來 到因爲坑內有各種讀氣,而在外等持的家屬,都明白,大概是不會有好消息了。}( 頁241)
( 頁56, 陶曉清翻譯,皇冠叢書,礦工的女兒COAL MINER'S DAUGHTER
原著:LORETTA LYNN & GEORGE VECSEY
譯者:陶曉清 民國70 年出版)
2:
關於文山煤礦的各坑位置請卓參:
  •  

  • 樂伯二手書店部落格:新北市石碇區永定溪碇南路二段。#呂赫若。#鹿窟武裝基地事件大溪墘五坑番子坑文山煤礦斜一坑臺陽礦業股份有限公司文山煤礦。臺北炭礦株式會社
3:臺灣鑛業史 第參篇 煤礦業
臺陽礦業股份有限公司 文山煤礦
【礦 址】臺北縣石碇鄉中民村地方。
【礦區號碼】礦業字第四四、六九、六四、九〇號,臺濟採字第二六
七、二八一、一七四四號。
【礦區面積】一、三七四公頃五四公畝九○公厘。
【礦權人】臺陽礦業股份有限公司。
【經營人】董事長:顏欽賢。
【簡 史】民國六年發現露頭,民國七年顏雲年組織「臺北炭礦株式 會社」獲得礦權,民國三〇年開坑屬於石底礦業所,三十 一年開中央坑,民國三八年成立礦場初稱文山炭礦(?),民國
三十八年改稱爲第二礦場,民國四十六年改爲文山煤礦。
【煤層】煤層中部系統,稍有變化,本層厚度〇・三五公尺~0·三
【煤種】普通燃料煤。
【成分】
【經營組織別】公司組織。
【開坑別】現有主斜坑三坑,又斜坑二坑。
【降煤情形】
自礦場以卡車二〇公里至景美車站。
最近三年生產實績:民國五十一年六九、七〇〇公噸,民國五十二 年七二、四〇〇公噸,民國五十三年七一、〇〇〇( 頁780)

4:

中央坑的工寮成一字形一排 排的排列在中央坑,附近的一 小緩坡上當時的工寮大約有一 二〇間左右,間間相連 戶之間再用牆板隔開,每間 寮只有四坪的空間,並只分配 給一戶人家使用,有眷礦工全 家擠在4坪的小屋内,生活空間 非常狹小,且每間工寮只有一 個小小的窗戶,陽光無法照射 到死角,造成屋內比較陰暗潮 濕,生活困苦的情形更甚於農

 

這些居住在工寮的工人有些是附近鄉鎮的人,也不乏台灣南 部的單身漢。從當地居民口中得知,光復後有不少單身老兵也加 入採礦的行列,昔日的番子坑因為煤礦的發達,工寮中、街道 上、礦坑中也充斥不同的種族,悄悄進行台灣早期小小的種族融合。( 頁285, 石碇鄉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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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坑福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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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似中央坑流籠和檯子腳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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礦寮舊址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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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車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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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坑坑口前的舊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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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車間舊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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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坑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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礦工宿舍。最右間用途是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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礦寮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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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車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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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及中央坑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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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口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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