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鶺鴒鳥在葉落光的櫻林裡追逐。個把月的風雨,停了。

幾十年的糊塗,上蒼分派給我的生命的天書,我啃完了快一大半;卻像是一隻蠹蟲,領悟不出所吞下的每個字,祂,所預示的玄機。

隨它去吧。我知道風雨後九份總是會有如海的雲霧,櫻枝條禿了就會開出美麗的花朵,這就足夠了。
(民國101年1月13日)

昨天早晨八點三十分電聯車經過頂埔火車前一百公尺看見一座籃球場大的池塘上有十來隻白鷺鷥。於是,我提前一站下車。第一棵榕樹奇襲似地竄出兩三百隻的麻雀,一路上,我就不再嚇一跳了。魚塭,水田與菜圃上有幾位老農夫彎著腰工作著,我即便腳步放得很輕,還是吵醒她們與我道【敖早】。一路上三合院古宅耽擱了我,終究沒走到那座池塘。我不得不回頭去搭10點30分的火車,準時工作去了。(101年,1月5日)


 
踏出新店捷運站,就看到教會表演著原住民音樂。【聖誕快樂】的歡喜聲柔和得像是現此時新店溪天際夕陽的那般嫣紅。走上了河堤。我趕緊收拾起七公斤重的手推車,夾在腋下拿著走。怕匡瑯匡瑯地發出聲響。

那歌聲讓我以為是哪兩位巨星開辦演唱會?只有三五位客人坐在五顏六色的歌者準備的圓塑膠椅上聽著。偶而有人將紅色百元鈔投入她們自製的【歡樂箱】。河風凍得每位行人與坐客的手都插在口袋裡。兩位歌者還是挺直了腰面對著河與聽眾。

我忍不住聽完一首王昶雄詩人的【阮若打開心內的窗】後才走上碧潭橋往對面山上走去。

愛書人的家裡有許多江兆申等諸位先生的真跡。

76歲的老大哥指著王王孫先生抗戰時期所篆刻的正氣歌還曾蒙于右任先生題跋過。他這拓本,是于先生百年壽誕借展時所複製的五十幅中的其中兩幅。

民國四十年才逃離大陸。童年是在槍聲中鎮定大的。家鄉就在山東半島最前端。日本軍閥清鄉時機槍就對著民宅與百姓掃;共產黨來打游擊時也是槍斃人;山東快淪陷共產黨之前,國民黨部隊為了阻止亟欲逃難的人們搶登船,也是對著碼頭上的人群狂掃,那時,被棄置的滿軍車的銀元沒有人撿,大家只顧著要逃離港口;直到廣東深圳時,許多同行的逃難者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槍下,溺死在水中。

民國三十六,七年間,被迫參加過共產黨的鬥爭大會。被鬥的人先是游街遶鄉,隨後跪著受審,坦白自己的罪惡,然後拉出來槍斃。

他音調抖地提高說,共產黨當年比土匪還土匪,1949年建立政權了才像個樣。

抗戰期間總是為孫兒們說唱正氣歌的,他飽讀詩書又是家鄉佛教領導人的祖父認為共產黨很可怕,於是,派他的父親與兩位哥哥於民國三十七年先到台灣,目的是為了接一家人過海來。沒想到隔年山東就淪陷了。那時,共產黨一切還沒上軌道,於是,十五歲的他就與同鄉長輩一同偷渡到香港。

同年就獲准進入台灣。

我聽得好驚訝。問說您是大官人家嗎,那時台灣政府審查很花時間的?

他說,他們的家境只能算小康。而他的父親也因為他的入境而坐了半年警備總部的牢。罪名是偽造文書。他父親以他二叔父的名義申報他入境。

他在青島念過天主教會的禮賢中學,很貴,半年後讀不起,轉考進青島一中,但是那【初一】因著國共戰爭有念等於沒念。來到台灣後考上基隆市中(銘傳中學)三年級,高中也是讀這兒;江兆申先生是他的美術老師,他常替江老師刻鋼板,而江老師也常以畫來餽贈。

那些鋼板還在他府上。

為了去看牢裡探他父親的監,他就去送報,好換得錢搭車到台北。他說,朱自清父親的【背影】是拿柑橘,而他的印象是,他父親每回在他探監後的怡然自得的轉去身影。

他說,恍如昨日啊,這些事情他兒子都不曉得。

記得是林莊生先生吧?在【懷人又懷樹】的書中,談到父親的背影他與朱自清先生不同的是,他的詩人父親莊遂性先生都曾被日本與中華民國兩個政府拘留審查政治思想是否有非國民(日奸)與叛亂犯(共產黨)的問題過;丟了台中圖書館館長又因罪嫌無法擔任教職的父親的背影總是為了家庭的生計,在一家銀行又一家銀行借貸與展延而出入著。

既然二叔父的姓名如此快就可以入境,那是否有逃離大陸呢?後來如何了呢?
今天是聖誕夜,我就不敢多問,怕影響了他的心情,老人家是不適合夜裡聊天的。

他說他妹妹最可辛苦,留在大陸陪伴他媽媽。他今天會喜歡字畫藝術是承襲自他祖。

他與我握手道別。我面向著他與他的公子緩緩退向大門,深深一鞠躬。我沒讓他們看著我的背影而送我,而他們也站在玄關前彎腰目送我直到我將庭院牆門掩上。

走回碧潭橋,帶著剛收得的五本書。看著那兩位歌者還是在唱著,正唱著【愛上你我並不後悔,知心的人又有誰?.....】。站在高高堤岸上,我俯視著,聽了好幾首,暈黃燈光下翻看完一本【清宮舊藏畫冊】。

河面波光真是美。許多小船在蕩漾著。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些難忘的背影吧?不知到這兩位歌者的背影又是屬於誰呢?

聖誕快樂啊。各位書友。早安(100年12月25日)





 
現此時,九份的雨是用倒的。
 
這半個月來,我每天早晨穿快及膝的長筒塑膠雨鞋,將褲管塞進鞋裡然後搭火車到大台北。火車過了汐止雨就停了。到了城裡,我忍不住看人群中的每一雙腳,只有我是如此穿。計程車司機們看到我這模樣和身邊手推車上幾個鼓鼓的布袋,常常拒載我。
 
我快兩個月沒回家裡。一如往常的收工後,工作外套汙垢真不少,昨天,我推著手推車,鉤囉鉤囉地發出聲響走在松山火車站外頭的擁擠人行道的地磚上,大家看到我趕緊讓出一條路;晚上八點了,剛收完第三家,這一天又爬了兩座101高度的樓梯。和我約好見面的兒子出現了。
 
雖然是在台北讀書,可是,這是我這學期第二次見到他。還真是大一學生的模樣,頭髮給我剪了一個我差點忍不住想唸他的怪模樣。他微微笑,然後將他高中時魔術社的社書包往背後揹,騰出左背膀的空間,左手按在手推車的扶手左側上方幫我一起推。我也沒說甚麼。這年紀愛美,在乎別人眼光的他,居然像國,高中以前幫我收書時地自然動作,並沒有一絲絲難為情的眼神。(101年12月28日)




 
前天早上十點三十分,在新莊區五工路五股工業區活動中心等候公車預備搭到新埔捷運站轉天母繼續跑書。等了三十分鐘,這路公車還是沒來。一位揹著鼓鼓背包,右上排牙齒脫落光的灰白頭⋯⋯髮的先生,建議我一起搭往台北火車站的公車會比較快。

剛剛我還看到他與一位年輕舉牌者說說笑笑,手來腳去的。

他是派報業老闆,說:來五股工業區為的是拜訪客戶順便看看正在五工路的舉牌同事(員工),為他帶包暖暖包,年輕人靠著身體壯,深怕穿多了臃腫,情願在街頭受凍,真是的,會有幾個美眉看他呢?

站著舉牌,一天八小時,中間休息一個鐘頭,每一個鐘頭休息五分鐘;一天下來實際站六小時又二十五分鐘。舉牌的工資按照階級不同而分成:基本員工八百元,領班九百元,組長一千元。而,在路上定點或者挨家挨戶發一張海報;大張的三毛五,小張的三毛。

這位先生的工作就是坐公車,捷運與火車到處接委託案與巡看旗下一百多位同事。

很多大學生的家長喜歡將孩子送過他這邊來打工。因為他不會罰同事們的款;舉牌不能看書,但是他鼓勵戴耳機聽音樂甚至是準備小抄背英文單字,收工時若能背上20個字以上就多給一百元獎勵金。

這班公車還真會繞,幾乎把北新莊都給走遍了。我們坐在最後排,我一會兒30年前一會兒現在坐了45分鐘才到台北捷運站。

民國七十年暑假頭一天,說走就走,搭著公路局金馬號,黃昏,我抵達了台中梨山,一下車找飯店就有人問來玩還是來打工?一說打工,大家眼都亮了,我呢,活像是準備被拍販賣的奴隸被全身外觀檢驗的,只差沒被試捏一把手臂上的肌肉。當場,就被一位輪到有優先指名權的老榮民大叔給挑走了去種山,飯店門都還沒踏進就找到工作了。在蘋果,梨與水蜜桃之間,連吃帶住聽抗戰打八路兼喝茶一天工資500元。

開學後我與錦川等同學們也曾沿街發了好幾回海報,記得,每張是2毛吧?那時一包科學麵(泡麵)大約是三塊錢。每當有路人收下我們所派送的海報,就覺得好感恩。(100年12月29日)

 
再十來天就要投票選總統了。

胡蘭成先生在【革命需要詩與學問】一書中曾經舉王貞治的高超打擊技巧來比喻學問上打中與否不比打中球心可以當下判斷,很多文化人做的都是落空事而不自知,民國以來的歷史也是一般,到他寫這本書時,他認為沒有出現一位可以一擊打中的政治人物。他引用美國人說的,投手是可以養成的,打擊手是天生的

新的民國101年會選出甚麼樣的總統呢?蠻好奇的。還好的是,人民是總教練,四年後可以選擇留下或者換下這位打擊手,當然最多只准連兩任。

陳翰珍先生在荔園鎖記裡說,清朝末年,名將鮑超先生駐節湖北武昌,奉命要到南方打仗。當地的大官在黃鶴樓送行。酒過三巡後被拱著要他吟詩。可是呢,他,從來沒做過詩,也不認識半個字,更別說讀過書了。在一大堆讀書人面前,他也不怕,站起來四處看了看,找不到寫詩的題材,於是走下二樓來,看到了一尊呂祖睡像。嘿,他就當場吟了出來:

呂祖睡得好
一睡萬事了
我想學你睡
狼煙無人掃

光是這首詩就感覺到他是器度不凡掌握住豪氣的天生打擊好手。

不管場上三位博士誰選上,真希望她或者是他是能為台灣切中核心。

祝福台灣。

新年快樂啊,各位書友。(101年1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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