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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先生的精神狀況不是我所能理解,但是,愛大自然的心比所謂的正常人更值得尊敬。九份有許多店家和居民默默貢獻於流浪貓犬的認養,結紮與醫療,甚至搶救野生動物。而人與人之間,也屢屢傳出低調的互助。
半年前,廢棄的大山國小,二樓教室,相較於2007年5月,除了剝落,顯得更暗沉了,牆壁面上有許多塗鴉,其中三個留名已經模糊,據這位先生說,是1997年發生的台灣重大案件的三位逃亡者的親筆。
今天,早晨6點15分在瑞芳火車站前,再度巧遇這位礦工之子。一身的迷彩裝?哪裡弄來的?還真是帥氣。這兩三年忙於收書,登山走到大粗坑次數變少。
第一次巧遇,是2007年4月的清明後,來到大粗坑:神智看得出有些不同,話語的自身所處的時代背景,忽而在清朝,忽而民國的先生,很明顯地,腦海裡,有兩個世界。率著小黃,小白,送我走回到102號道路,有鐘萼木花的20k。先生走路竭盡所能避開小花。懸空長橋下的菅芒花叢旁,看到一尾長達130公分的眼鏡蛇。正在褪皮。好惡臭,魚腥重,一點也沒有去舊迎新的浪漫。兩隻流浪狗兒慌張圍繞著蛇老大。先生溫柔而低聲喚著狗狗,要牠們禁聲,別嚇到蛇。我顫抖著拿著傻瓜相機,站在10公尺外,躲在菅芒花草叢下,要拍照。先生問我,有沒有關成靜音,有沒有關掉閃光燈?這樣才不會干擾。
2007年5月的暮春,帶著一包菸和兩罐花生罐頭,二度拜訪。前者收下,後者婉拒。先生說:不習慣接受贈與,我可以靠自己覓食,車前草,山茼蒿都可煮來吃。但是,菸,沒錢買,在大粗坑(等於是方圓5公里內),也沒地方賣,哈起來,很難過。因為這包菸吧?先生堅持當導遊,和邀我到他府上吃水果。身高大約165公分,體重不超過50公斤的先生,當時說,在這裡獨居十幾年了。
那天,先生陪我遊走大粗坑的溪谷,菅芒草和樹木掩蓋下的舊礦坑,廢墟,古石碑,告訴我,他尊翁的礦工生活的困苦,可怕的平地獵人,和,教導我,哪裡有果子狸,山豬,竹雞,台灣藍鵲,山羌,大冠鷲,以及金瓜石和大粗坑的採礦歷史。熱情地帶我到他的寄居屋舍。屋頂已然脫空了三分之二屋瓦,可以看見陰翳的天空,幸好是,大粗坑礦業興盛時期的二樓起的雜貨店,牆壁非常堅固,是大石塊磚疊的。大山國小旁的櫻花謝了,而一旁的,這雜貨店前的,一朵野百合花倒是盛開。有這榮幸,接受邀請走到了二樓。一張用兩扇廢棄三合板門板作的床,那鏽蝕的喇叭鎖還在,沒有蚊帳,有許多祭拜用的黑色,黃色的香,在床下;那床板,是用四個水桶架起。床的上頭的橫梁吊有五,六個500cc以上,從中段切平的寶特瓶,接漏水用的;山坳很冷吧?有三張棉被,棉絮都看得到的破爛,卻是都有著牡丹,荷花大紅大綠顏色等的,有一點一點水漬的被面。兩張看得出侯硐國小字樣的課桌,那就是餐桌吧?上頭有數不清的紅蠟燭,有長有短,有粗有細,也有玻璃罐裝,和塑膠杯式的。同時也穿插著紅龜粿,菜頭粿,包子粿,收容在透明的玻璃或是塑膠罐裡,有幾個已經長了黴。掛著的衣服,倒還不少,沒有固定的風格與色系,似乎是保暖蔽體為主,而四處回收來的吧?那屋子因著棉被和衣服而有了多彩。地上有許多缺角少沿的各款老了顏色的塑膠水桶和臉盆,裏頭都還有水,想必是昨夜的雨。沒有自來水,沒有電,先生拿出他在九份老街墳墓區撿拾來的,和,掃墓人送的黑斑點點的香蕉,和,有著黃凹的蘋果,而那些蠟燭,糯米加工物和寶特瓶,先生說,也是如此蒐集來的。就是沒有掃墓常見的酒,再度拿出特意帶來,而被他拒絕接受的花生罐頭。繼續聊著,分享著彼此的食物。他抽起了菸,那是撿來的菸蒂頭,剛剛送給他的那一包,捨不得抽。先生的思緒,一會兒在清朝,一會兒在受刑室,一會兒在我眼前。他所說的,那三個逃亡者在這裡暫居將近一周的事,這8年來,我並沒有查證,也不想查,畢竟,太不美了。這三位,當時讓北台灣治安人員,承受莫大辦案追人壓力;逃亡期間,新增許多無辜受害人甚至致死者,全國人民,慌張恐懼。先生說,他們三個人沒對他怎樣,卻因為在這裡窩了幾天,又題了字,辦案人員把他當作同夥者辦,飽嚐了各式刑求。這是真實的嗎?不敢多加揣測。2007年在兩次聊天過程中,必須偶而將他從清朝拉回來。
今天,他則是有兩個世界之外,還有兩個身分;一個是大粗坑和七番坑,一個是英國;一個是單身,一個是士兵們的部隊長。
還要到府收購二手書,也怕耽誤他,就必須時刻將他從英國和部隊長身分拉回。沒讓先生繼續聊他在英國和當官長的煩惱事。然而,間格時間比8年前短,5分鐘內要拉回2次以上。
很納悶,怎會下山到瑞芳市區來了?我說:今年,三次去找您,怎麼都不在大粗坑,我有山豬的消息要跟您說啊。
先生說:下山買早點。九份老街的芋圓老闆說,我住大粗坑那個房子對身體不好,要我下山到七番坑他的庫房住。我說,這樣攪擾怎好意思?老闆說,他不差一間房間一張床一個廁所,儘管放心。我就住進去。有時候,看有沒有甚麼忙可以幫的,可是很少,住得很不好意思,住了一段時間了。
我看著他剩沒幾顆的牙齒,左眼白掉了的臉,比8年前衰老,幸好,山下有芋圓老闆願意提供遮風避雨的屋子。說:太好了。
先生說:雖然有水有電有大床,還是習慣住大粗坑,畢竟是自己的床。一個禮拜,兩天回去大粗坑柑仔店。五天睡七番坑這裡。
我說:您養的小白和小黃那兩隻流浪犬呢?
先生說,早就過身了。另外一隻小黑,還在,都是最近跑去大山國小附近廢墟種菜的幫忙餵。我一個禮拜回去兩次也都會餵食。
我說:小黑啊?半年前去,有幫他拍照,不讓我走進雜貨店找您,我有拍牠的玉照喔。跟您講,跟小黑初見面的那一天,我在大粗坑和小粗坑中間的中間古道的瀑布有看到三隻小山豬跟著一隻豬母。豬母體型跟您的小白差不多,有點像是過胖的中型犬。最近還有獵人去嗎?很怕獵人看到牠們。
先生說:這三年沒有獵人去了。前幾年有原住民從南澳帶了幾隻小山豬來野放,那四隻豬母豬仔,會不會是牠們的山豬後代?山豬,山羌都喜歡到溪底去喝水,獵人就會在那裡,看著風向等著。還是原住民好,不會抓懷孕的,和幼小的。每次平地人開貨車上山來,我就很緊張,他們的獵槍都有在分局登記,是合法的,又不能也不敢阻止他們。還是英國好,我在英國,他們都有限制,我雖然養了一大堆兵啊,可是,我從來不抓山豬,果子狸,山羌給他們當作伙食。
心想,山居乏食,我說:那有抓過竹雞來吃嗎?
先生說:山上有人放"狸子剪"。通常都是在菅芒花底部。菅芒花上頭很密,底部卻是台北街頭一樣的密密麻麻的道路,而野獸就在中間走著。放的人,並不會每天到大粗坑來巡視,是否有中了?庶常是十天半個月才來看一回。果子狸若是一誤觸,就殘廢了一腳,很多天後,結疤,而放的人沒來巡,受傷處,斷了的,乾了的,牠就會逃脫,而留下一隻腳在狸子剪,那狸子剪很可怕。我常看到只剩一隻腳,甚至兩隻腳都沒有的果子狸,暗眠時,在山裡走。我設過,但是塑膠紅色繩,可以綁書的那一種。目的是要觀察計算,大粗坑還剩有多少竹雞,果子狸,山羌,山豬?我都是在菅芒花下地上,綁在菅芒桿莖,做成英國人古早絞刑用的活結,大約是兩個手掌寬,若是竹雞踏到了,活結就會縮小,而套住了。竹雞,就會去咬碎塑膠繩而逃走,從繩索斷裂數量,我就可以推算大粗坑有多少竹雞,有時候,還會看到腳繫著紅塑膠繩子的竹雞跑著。我從來不用彎仔索(鋼索),用彎仔索,那竹雞,就跑不掉了,一定會死。看過平地獵人獵過山豬,可是並不像原住民和英國人有分婦幼。我都規定我的兵仔不可以抓牠們,牠們跟我們一樣,是山裡的一分子。所以日子一久,我的兵仔和我相仿,吃太多肉,會反胃的。
已經六點45分了。擔心他要搭公車上九份隔頂,然後再走回大粗坑,而我,準備搭7點10分火車去台北忙。邀他去吃早點。
堅持不讓我付燒餅和豆漿的錢,先生說:我有帶錢,從不讓人請客,阿賢說,讓我跟他作伴,我才願意住到他倉庫的,要不,怎好麻煩他。
好好奇,先生怎會有錢?沒請教。問了一句中晚餐吃甚麼?回答說:有時吃餅乾配開水。
來不及問,小黑,牠是小黃和小白的後代嗎?眼鏡蛇多嗎?怎會有迷彩裝?可以幫我看那四位山豬還在嗎?是不是戒菸了,都沒看到拿起菸,也好,抽菸傷害身體,有害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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