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111 年2 月2 日大年初二筆記:廣文書局,商務印書館,世界書局,....藝文印書館等等出版的經史子集為主。
以為是大學中文系教授的藏書。
愛書人說是爸爸的自學書。三十年前,爸爸當做禮物將他的藏書分出部份分贈給子女,這是其中之一。
房子即將改建,不得不將這些書割愛,經過爸爸同意,希望能轉給有志於中國古典國學閱讀者。還有三倍的量在爸爸的住處,初二(2022 年)回娘家時我先跟爸爸說一聲,將來再請您過去讓受。
爸爸今年100 歲,社會局經常派人探訪。社工會出題考算數,爸爸都會說太簡單了,要求請出更難的。
爸爸是雲林蘇家厝(靠近雲林)出生,是農家子弟。阿公宛如當時讀書人,注重中國文化,認為漢文不可遺忘,更何況是日常庶民生活會使用,在公廳興辦漢學仔
( 暗學仔,私塾),讓子女們學習,直到日本政府禁止為止。
阿媽常說別人讀漢學仔一年四元,爸爸卻要交六元,原因是爸爸讀太快了,發問多,老師要傷腦筋和額外備課。就如同那年代的農家,阿媽觀念認為孩子識字就可以,也受限於經濟壓力,沒有讓爸爸繼續讀,爸爸卻努力修習。
爸爸從小就要幫忙農作,工作的空暇就讀書。公學校第一名畢業,日文非常好,然而媽媽更好,日本鄰居一開始以為媽媽是日本人,若是阿媽與媽媽難免有口角,她們總是會要替媽媽出頭,媽媽則是趕緊說我們台灣人是要很聽從和尊敬婆婆的。
當年能國校畢業對手面趁吃的底層人家來說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了,爸媽都沒有再繼續升學。
問爸爸為何如此發奮?爸爸說他不願當tian-ha- lang田下人, 國民學校畢業後就北上獨自到大稻埕。大稻埕是當年台灣最繁華的所在,居民溫文儒雅,普遍尊敬漢學基礎雄厚的學者,而爸爸才十多歲更是被看得起。
他把四書五經讀到骨子裡了。剛到大稻埕好不容易找到工作,是當日翻中,中翻日的工作,那是一家印書館。別人的薪資是一百字一角,爸爸是一角半,譯文典雅翔實的緣故。但是還是不夠生活,買書都買不起,更何況還要寄錢回家。
大稻埕不純然是台灣人社區,也有日本人。剛來時,沒有錢吃飯,台灣人會幫忙他 ,他站穩腳跟後一一回報。但是,一位日本婦女要送所販賣的甜不辣給爸爸。爸爸說素昧平生實不敢愧受就婉拒了。這是民族自尊還是自愛?也沒請教爸爸。
那時家戶前都會有奉茶茶桶和杯子,爸爸飲用後還會倚在門口外鞠躬高聲致謝說,這份解渴恩情且容另日再報。
日本時代末期開始志願兵,實際是徵兵。爸爸知道日本部隊對新兵下等兵百般欺負。而他雖然體格高大,但是沒做過農事。於是報考翻譯。考題是孫子兵法的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的中文作文,也以高分錄取,奉派海南島。在海南島發生了很多大風暴的事,似乎也參與海南島起義,這點將來您見到我爸爸您再請教他。
除了廣泛閱讀古詩詞也很會寫詩。爸爸在民國四十年代受邀參加瀛社等等幾個傳統詩社
爸爸當兵後。我們家疏開回蘇家厝。媽媽努力持家。日本政府當時強制要求每戶每夜派出一名壯丁來巡更,類似現在社區巡守隊。大伯身體不好不用當兵,媽媽則是代替爸爸,與大伯一起點蠟燭或是油燈巡行,白天忙,晚上也沒得足眠,但是不喊累。
爸爸媽媽感情很好。爸爸在海南島寄信回蘇家厝,是直接寄給媽媽。那是電報,每個字都算錢,當然要精簡,加上阿媽不識字。阿媽吃醋了,難過為甚麼不寄給她而是寄給太太?媽媽既甜蜜又不敢申辯。
爸爸除了公學校畢業,他沒有正式文憑。海南島回到台灣後直接工作和做生理為家庭打拚也沒再上學校。不再是日本時代的貧困,他手若閒時就逛書店買書和在家讀書。很知足,他遺憾的是沒有子女跟他一樣嗜讀經史子集,而是在不同領域。
愛書人還說,爸爸有很多書,很多故事而且很有古風般的熱情好客猶然是奉茶的那一輩人。過完咱人的年,再請您來走走。
( 基於尊重和維護隱私,內容有所隱匿或是修改。)
( 非常感謝愛書人和她的尊翁。2022 年2 月2 日大年初二,樂伯筆記於樂伯二手書店。)
( 關於台灣士兵海南島陣前起義,改天再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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