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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G_20201120_091753.jpg - 基隆七堵福基煤礦復基礦場

這是一個小山谷,被稱為小坑。溪名拔西猴。抵達403 號公車路線終點福基煤礦站。起初被西面右側紅磚房聚落給吸引。聚落裡的大哥姐指引我走到對面山側才是坑口,很不好找,要我小心。我自太自信了,就沒多請教確切位置,一般的坑口都很 容易發現的。

 

一分鐘下坡就到了。沒有指標。右側一排紅磚屋,左側鐵柵欄。擔心左側是私人宅院,不敢打擾。一棕一白兩隻中型犬歡迎我。但沒嚮導我,而是繼續守護家園。疑似幾幢紅磚礦場廢墟在前方。我繼續往前走。一座二樓紅磚牆,外觀很典雅。門口有告示牌說:

蒸氣鍋爐 礦場鼎盛時期,因場內工 人為數眾多,收工後,沐浴盥洗之用。福基礦場與當代台灣其他 礦場不同之處,在於當時洗澡 都是用燒熱水的方式,但燒水, 要花2-3小時水溫才會到50-60 度左右,用蒸氣的方式只要5分 鐘,水溫可以到48度左右。

福基礦場的黃昏。

基隆市人文生態發展協會。

 

再往上走是蓄水池。水池大約兩公尺平方。裡頭有吳郭魚。四週是竹林,香蕉,柑橘,木瓜,香蕉,小白菜,空心菜,茄子,地瓜園等等。紅磚黑瓦厝錯落在其中。小徑上有偶爾有礦車鐵軌被當作水管的橫空與地面保護。再過去就是密林。撤退。到站牌口。等待歸來的居民。已經九點十五分了。若是沒有,再回頭剛剛的大哥姐。這裡大約二十戶。一樓平房為主。像梯田一排排沿山勢而建。

 

403 號公車來了。也太幸運了,一天沒幾班公車,居然讓我碰到。司機先生非常好。親切招呼居民下車。待會九點半開往基隆循環站。五位下車。其中一位小姐就是剛剛那兩隻狗兒的主人。她熱心告訴我站牌左轉,進入鐵柵欄就是; 有兩個坑,主坑就在姑婆芋的後頭。 我走進去五十公尺,果然是,好感謝她。坑口門匾寫著:

中華民國四十二年

復基礦場

郭克?。

 

復基這兩個字好親切。部落格曾經筆記過復基煤礦礦工的自傳。就是以復基坑來稱呼。( 敬請卓參附錄)

 

 九點二十分再走回到福基公車站牌。一位大哥在等待九點三十分的403 公車。半長統咖啡色膠雨鞋。齊膝厚卡其短褲。長袖單排扣厚襯衫的袖口看出是長袖衛生衣在內。沒有戴帽子,算是密集,髮線還在額頭前,全白。高約170,體格偏精瘦。眼睛有神,嘴角春風。腳邊是紅藍綠的卡及滿袋。裡頭有蔥露出,其它應當是瓜果。他全程使用純正的泉州腔。請教了十分鐘。送他搭上九點半403 公車。他很俐落走上公車。司機先生緊盯著但是卻跟我以國語說,你放心,他沒問題的。那可是三個階梯,每個階梯20 公分高。走上後,司機先生跟大哥說,要轉去厝內啊?大哥也回答。但是已經走進車廂內,我聽不清楚了。他說他是礦工,我很納悶,為甚麼沒有砂肺症狀?

 

那十分鐘。大哥說:

 

我是在這裡出世。我老爸是暖暖人( 緊鄰七堵區)。日本時代,我們祖厝祖田都被徵收,那裡要蓋暖暖水庫,不准我們住。我老爸不願意做炭坑,也不喜歡平地水田,就跑來小坑和草濫贌山田( 租山闢成梯田)。他宛然少年性地的跳躂,也才大我十幾歲。我老爸在福基礦坑的上方五十公尺蓋房子。起初是菅芒花屋頂的木板茅草屋,幾十年來兩次翻修,目前是紅磚紅瓦。是田佃仔。為甚麼是在礦坑口下? 那是因為礦坑口外有一大堆的工事要進行。 這個福基礦坑,在日本時代是沒電的。山皮坑( 煤炭就在地面之下沒多深), 不是用礦車拉,而是拖籠,用人力從坑裡揹出煤炭。通風怎麼辦? 那就是用風鼓,(稻米風鼓機 ,木製風鼓手動碾米機稻穀脫殼機) 以人工將風送進礦坑裡,才會有新鮮空氣。越挖越深就沒辦法送風。於是,日本時代後期就停業。我老母就是執勤風鼓機。

 

光復了尾,工礦公司接手。開始開路跟接電。就開始大出。三改四改,尾手,改成民營。公司名沒變,但是頭家換過幾個手。算是大礦,但是做頭家的也沒多賺到錢,炭工也只是賺頓飯錢給厝內。比較有權的是辦手。比如說我們挖多少碳出來,辦手就會判定土炭裡沙土岩石的成份佔多少。這可是關係我們炭工的挖煤總重量的多與少。 我十六歲就入坑。做到五十五歲退休。是無奈何的,福基那年收起來。我不敢做烏龜( 礦坑中負責掘進的開路礦工)。烏龜打石時會有大量的塗粉,那會吸進很多。我只做掘炭的,塗粉沒那樣大。而我也不食煙不傷酒。砂肺我還是有。塗粉是很驚人的。民國四十多年,福基坑有一些是豎炭,跟礦脈是橫炭很不同。那種豎炭,一挖三,四天; 豎坑挖盡,就是橫坑。塗粉很大,我那幾天吐出來的喙瀾攏是黑的。我有兩個兒子,他們都退休了。女兒好幾個。設使有才調,誰喜歡做炭工? 但是不能讓我的家後操煩,也要將囝兒成養,就只好繼續入坑。但是,再怎麼拚勢,也只能跟頭前說的相仿,只能讓他們有飯吃爾爾。幸好,我的子女都很有孝,沒學壞。

 

 

基隆煤礦史說,福基煤礦開採年是民國39 年,收坑年是民國77 年。總產量是2337590噸,年平均67515, 原先是工礦公司復基坑。總產量在大基隆地區包含新北市東北角四鄉鎮,萬里,金山等,排名第五,僅次於瑞三,石底,建基,中台。大基隆地區共有130多個礦場。經營者是福基公司。礦址是基隆市七堵區小坑,草濫。基隆市七堵區東新街150之1 號 前。本礦場在日據時期因交通關係而休眠, 直到戰後始由工礦公司著手開坑初期在深400m 上傾斜較急發展困難,,直到中深處以後隨採煤方法之改變產能提高成爲後起之重要礦產。182 頁有福基煤礦的專章:地質,煤層概況,煤質,開採情形,機電設備,員工生產,生產成本。其中礦場簡介:福基煤礦(原復基 坑)礦業人 :吳阿樹,距離七站火車站1.6 km,距北基公路僅2km。工礦公司於民國37年開坑,38 年開始生產。民國47年工礦公司與民股合資改組為福基煤礦。51年由福基煤礦公司承受。 ( 基隆市政府,林再生)

 

坑口,工寮,礦坑附屬設施保持得相當好,應當是常規性除草。顯見社區,基隆市人文生態發展協會等等單位用心保護。急著趕去到府收購二手書舊書,就沒拜訪居民,土地公祠。回頭跟路口那位小姐,她先生和兩隻愛家的狗兒致謝道別。差一點,我就找不到坑口。喜歡登山的人若是沒找到山巔基石,總是會認為遺憾; 而探訪礦坑卻沒找到坑口,也是一樣的。

 

(2020 年11月20 日新北市深坑區到府收購二手書舊書。非常感謝愛書人IMG_20201120_085929_3.jpg - 基隆七堵福基煤礦復基礦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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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

 

日本殖民時代到民國四十年代之間,台灣煤礦礦工,大多數來自弱勢的農村家庭,很少能出版自己的記敘;更何況,他們小時候讀的是日本文字,轉化成漢字也是和那一代台灣作家有著相同的困擾。

 

很認真也很受尊敬的金瓜石文史工作者山 城 歲 月格主,最新一期礦工物語(二)文章有這樣的感慨:{...早期的礦工,教育程度不高,他們所見所聞,皆以記憶力為主,只是,用這種方式保存的史實,短時間還能一清二楚,年代一久,細節逐漸模糊不清,誤差層出不窮。若採訪者没有再作進一步的確認,直接落筆成文,寫出來的記錄可想而知!}。

 

{三人行},作者自印,沒有出版年月日,敘述了作者,姜興周和薛祝全先生三位,大陸從軍來台與北台灣下煤礦坑的故事。 下煤礦坑,那不是浪漫的事。身體,健康與生命能保全是很不容易的。下礦坑,賺到大錢,讓自己和夥伴們讀上大學的,那更是沒聽過。趁著到府收書,向 不少老煤礦工請教過,幾乎沒有因為挖煤礦而變成好額人的。大概只有一位,他是來自基隆七堵友蚋樟空湖,不過,是煤礦工轉成煤礦開採承包者才達成這願望的。

 

 

今天在中央研究院到府收購舊書。承蒙愛書人雅意,受讓這本書。長達五年半,下煤坑當掘進工,挖煤工和運煤工的親身經歷。花朵可能不知道自己多美,這本書的作者也一樣吧?細節,人名,地名,景物,感懷等等都一一說明。簡直是一部北部礦坑坑內文化和經濟史。為眾多下坑的煤礦工,親筆留下了一手紀錄。 總共66頁。

 

姜興周先生2005年8月8日序:以下是這本書的部分摘要。 作者說: 自己在日本軍隊和有些抗日游擊隊肆虐和擾民的江南長大。父母跟隨國民政府遠赴重慶。日本軍隊常下鄉清剿見人就殺,焚燒了作者的全鎮,因此早就立志投軍抗日。日軍投降後就讀南京第四中學,成績很差,年年補考。徐蚌大會戰後,遵照父母親命令從軍。響應孫立人將軍上海大行宮招生,來台成為入伍生總隊第二隊,考進陸訓補鳳山第四軍官訓練班第十八期,等同陸軍官校第二十四期,同時也是台灣黃埔軍官學校復校第一期。 在入伍生總隊搜索組,三人彼此認識。作者是孫立人幹部之一。孫將軍出事後,作者連任了九年中尉排長,就是不能提級;退役要等到45歲,於是以逾假方式,被仁慈明理的軍法官不起訴,後以行政處分方式獲得撤職處分而離開部隊。因為{安全}問題公私機構謀職不容易,又加上閩南語不通,就更困難了。

IMG_20201120_091801.jpg - 基隆七堵福基煤礦復基礦場
一位史姓朋友,曾經因為安全問題被關在綠島好多年,出獄後在基隆一家煤礦開捲揚機,作者找上了他。建議作者去推煤車。 姜興周先生則是為他的同班同學黃超然奔走,拿著他的判決書向尚未出事的孫立人將軍伸冤。黃先生還是被送進綠島。姜上尉先生不畏懼安全人員的警告,繼續與黃先生通信,甚至擔任黃先生出獄的擔保人。一千六百人的同學中,與姜先生同年升上上尉的不到十人。知道作者當了煤礦工後,1957年,以不假外出的方式,在煤礦坑區外搭草棚養羊,並聯絡反蔣最激情的薛祝全先生一起解甲當煤礦工人。幸好長官愛護並且很得部屬的心。他這次逃亡,導致軍紀競賽全團領黑旗。他也坐了三個月的牢。可是一向視他為愛徒的劉副師長,還是用自己的座車把他從監獄裡接了出來,並叮嚀說:{進入社會好好幹!}。

 

 

 

老三的薛祝全先生一聽說兩位都已經在基隆七堵煤礦幹得轟轟烈烈,一心嚮往。如法炮製。畢竟年紀小,考慮欠周,人是逾假不歸了,卻留了一本日記下來。他回營了,馬上被扣押。軍法官也很好,從輕發落。那本日記寫著:{蔣總統,哼,他連屁都不懂,還寫甚麼蘇俄在中國!}{吹牛拍馬是升官發財之本。}。四個月後出獄,總算是解甲歸煤。

 

煤礦礦工大致可分坑外與坑內兩大部分。坑外就如一般苦力,不需要技術,安全些;坑內則相反,但是薪水和危險性高。 民國四十五年。 推煤車屬於坑外工。煤車一車的載運量,多數是一噸的百分之七十,因此被稱為七分車。推煤車,每車二點五元到三元。一大早,推著空煤車趕到堆煤場。裝滿過磅後,在軌道上推行大約三到五公里,傾倒後再推回再裝第二車。一般想像可能以為重車困難,其實相反,重車只在到達堆煤場後上架那一段十分吃力,而空車一路上行,那真是累死你,後面的人就會罵你{xxx,卡緊。},因它們要趕數量。不得已我只好把自己的車翻倒在一旁,讓他們先過。 做礁:就是把白天坑內掘進工,爆破後的石塊等物裝車,推到"卡達"口外,等吊車來時再把他吊出坑外。

 

卡達:相信是日本話,就是與坑道斜徑主線垂直的分支坑道。

 

做碳:就是採煤。 有的坑道已經深達一千米以上,維護較難,加上煤礦礦源不豐,礦主勉強開採,因而資金短缺,修繕乏力,通風不良,溫度有時高達四十度者。男工往往只能穿條短褲,當時還有女工,她們也只能加上一件背心。 坑內也有外省籍煤礦工,跟著台灣籍礦工學習,而台灣籍礦工也都很熱心。 三位同時或是分別待過的礦坑:基隆復基煤礦(七堵福基?)和石厝兩家煤礦。瑞芳懷山煤礦(九份仔山下)。新竹縣尖石鄉鳥嘴山煤礦和新樂煤礦。 民國48年薛祝全再度被捕,因那辱罵老蔣總統舊案被認為審判不公正,再度被判刑在土城生教所感訓兩年。

 

{瓦斯突出}常被錯誤報導成{瓦斯爆炸}:這是最可怕的災變。地層的瓦斯壓縮氣囊,當採煤工掘進到外部不足以平衡內部壓力時,大量高壓瓦斯,一氧化硫,一氧化碳,就會猛突出,在場的工作人員無一倖免,全部死亡。 薛祝全出獄後,被接我們兩個到鳥嘴山煤礦。

 

過年,很冷。棉被不夠,我們就把所有衣服蓋在棉被上。剛剛過完春節,按照地方習俗,正式開工要過了初十以後。這三個年輕外省人,無眷無親,開始工作。工作面是去年未完成的一部份殘煤(大部分已經被採完的剩餘煤碳)。要採它也不太容易,必須經由漏斗{個人採煤面通道}一路向上修,直達工作面。要清出大量土石,費時費工,而對殘炭的預估想必所剩無幾,因此每台車煤的要價也比較高。最後以四十三元一台成交。扣除一台三元的推車工外,可淨得四十元。我和姜興周兩人第二天就開工。進坑一看,漏斗有點出水,土石經過水泡後,有些鬆軟,深感慶幸,加緊挖掘,原來預估一星期才能完成的,兩天就達到了工作面。再經過修整,炭面的高度也不過三十公分左右,可是當兩天的掘進後,煤層上下的岩盤竟像喇叭依樣突然開展,煤層最後竟然達到七台尺的高度,每天須用四到八根最長的坑木來做支架,每天出煤量超過二十台車,二人每天合得千元左嘔,僅採了四十天,共得工資四萬餘元。 就此提前脫離勞役。三人同回七堵。全力啃書。同時通過在建國中學舉辦的大陸來台青年高中學歷鑑定考試。然後民國52和53年分別考上政大政治系,台灣大學哲學系和台大植病蟲害。 民國73年7月18日中國時報以{黑洞勤打工,礦坑出學士。}標題專刊回憶這21年前盛事。 .....。

 

。。。。。。。。。。。。。。。。。。。。。 (好感謝愛書人。祝福她平安喜樂,大家也是~~~)

 

 

 

(https://lobo32xl.pixnet.net/blog/post/465236504-%e4%b8%89%e4%ba%ba%e8%a1%8c%ef%bc%8c%e6%98%93%e6%b0%b4%28%e9%99%b8%e6%99%af%e6%96%87%e5%85%88%e7%94%9f%29%e6%92%b0%e8%bf%b0%3a%e5%a7%9c%e8%88%88%e5%91%a8%3a%e8%96%9b%e7%a5%9d)

 

 附註:附近居 以“草濫”名之,並發展這一區域的地名,即為草濫溪。另外,因緣於草濫: 地名的確定,更延伸到附近的一條溪的溪名。這條溪也叫拔西猴溪,係取平埔族“風塵”意思的語音。基隆河文化,陳健一著,基隆市政府

IMG_20201120_085432.jpg - 基隆七堵福基煤礦復基礦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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