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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粗坑山俯瞰基隆山與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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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交椅靠背與扶手般地四座山脈懷抱著大粗坑。北面大粗坑山,小粗坑山,東方是牡丹山,南邊不厭亭,菜刀崙山。大粗坑溪西流匯入基隆河。牡丹山山巔俯瞰,整座山谷有如扇貝,寬廣連峰再逐漸圍攏,半嶺福德宮,昇福坑鑛坑口,弓橋社區等處縮束。
山金與砂金產地。牡丹山金母鑛,山神廟兩座坑口,直下山谷低地,大粗坑古道兩側目前至少有十五座鑛坑口。大山國小,大粗坑集福社福德廟,戲臺等等歷史建築都還在。相信草莽間猶然有搗鑛間,掘仔間等等鑛業遺跡。是台灣金鑛區中存留最多礦坑口的山谷。特別的是,沿著步道就可以看見,而不太需要冒險披開草樹。北面是小粗坑鑛區,大粗坑大山分校下方一百公尺北側有山腰古道聯絡。這條山腰古道有三座坑口,產金也產煤。
1893大粗坑及小粗坑發現本山礦床。1898 年顏雲年承辦小粗坑砂金採鑛權,並且成立金裕豐號,1899年1 月顏雲年從藤田組擴大承租大粗坑砂金區,6 月又租得大粗坑菜刀崙和九份一部分的砂金區承採權,組織金盈豐號專營該地區的採金工作,再直營或轉租。大粗坑低地萬應公祠石碑,第一位是金盈發,不知道與金盈豐有何關聯? 以後再筆記與報告。1899年4 月10 日藤田組開始開採,乙脈的大粗坑山腰開鑿數個主要平巷。同時,牡丹山鑛山大粗坑系的接觸脈、龜脈、福已脈、寶脈、大黑脈、夷脈等主要礦脈的露頭區域,開鑿數條順脈的巷道,用來開發牡丹坑石英安山岩有關的鑛床。1914 年顏雲年獲得藤田組同意取得瑞芳鑛山承租權。顏雲年轉出租一部份,大粗坑由金藏利號分租一部分。1926年,包工方面的製鍊方法很簡單,大粗坑和九份,大竿林一樣,都曾經設有350磅,25枝的搗礦設備,加以應用簡易的混汞和青化法收金。1931年大粗坑緊鄰的基隆炭礦瑞芳三坑發現金礦,轟動一時,品位百分之七-八。二次大戰之前,大粗坑十坑是瑞芳鑛山主要礦坑,其他還有九份六坑,八坑,九坑,十坑,大竿林七坑,小粗坑五坑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籌畫復原, 瑞芳鑛山分租給八家公司經營,大粗坑由振山實業社承包,並且在同年九月復工。被礦工和許多同代人稱為人格者的劉明先生是該社代表,獲准區域海拔202 公尺到五二0 公尺之間,1946 年生產107.75台兩1947:1704
1948:2886
1949:1138
是八家分租者中第一高產量。
1945 年瑞芳鑛山為處理中,並,貧鑛而修復搗鑛場總共有十五處,大粗坑有兩座。大粗坑事務所內也有一座富鑛處理設備。1954年臺陽公司逐漸收回直營,1959年鑛源枯竭,臺陽公司逐漸整縮經營,1966九份九號,十號直營,其他分區包工制出租,大粗坑臺進硐和振山實業社便是其中兩座。1971 年瑞芳鑛山結束所有金鑛開採。1974年間,計畫於菜刀崙一帶,開闢採石場 的錦岳產業公司,在 金價一再看好時期,曾進行大粗坑臺進洞鑛巷之修復工作,並恢復電源之供應,準備此區之金礦開採。唐羽學者1979 年12 月訪問淘金鑛工,說,基隆河砂金的淘洗,在1979年秋天,間歇性出現附近的採煤工人, 下河進行淘金。收穫只是比工資稍好而已,但在鑛源之大粗坑一帶,淘洗者反較基隆河中多,利用流槽,架設工具於小溪流,且洗且找,以探出可洗之礦砂。甚至,尋覓昔日舊搗鑛廠或舊掘仔間的基址,括 取地面上的砂層,回收黄金,時常有意外的好成績,溪谷部分,則必須等待雨水沖激之後,才有較好收入。大粗坑昇福坑坑口的匾額寫著民國77年(1988)立。我於2009年4月27日有這榮幸謁見並請教這位承租礦主白先生和尊敬的礦工,白先生或許是台灣最後一位本土金礦採礦主。( 唐羽臺灣採金七百年史。顏滄波臺灣鑛業史。1926 年顏雲年翁小傳)
102 號公路樹梅坪再一百公尺是分水嶺高地;往下再二十公尺大粗坑古道入口。小金瓜露頭大粗坑山的北端面海,有兩座坑口,距離鐵柵欄約五十公尺。大粗坑山南邊是山谷,山谷間總共發現了十三座坑口,另外兩座在大粗坑山北側靠近鐵柵欄。步道入口處往前兩百公尺轉彎地方樹林間隱匿一座應公廟和祂的拜亭,造型規模神似大粗坑山下有應公祠,擁有一座籃球場寬的廟埕。再直走約三百公尺左側山壁草莽中一座坑口,帶狀礦埕面積大約三座籃球場。再兩百公尺抵達大粗坑溪主流,南岸緊鄰河床有一座坑口,這座很容易發現。再兩百公尺集福社福德宮和戲臺,目前匾額懸掛大德宮。大山國小分班,大粗坑聚落遺址。福德宮的正殿依然保留中華民國四十七年,小粗坑集福社敬獻等字。汽車道路在這裡終止,往後是階梯。再五十公尺一座坑口。前方右側有一條泥徑,山腰古道,可以通往絹絲瀑布,小粗坑聚落,往上九份或是往下瑞芳。山腰古道有三座坑口。九份福住里長蘇進益先生和該里北管聚福社大師兄許耆老都說這裡是金礦後來也開採煤礦。吳念真童年住大粗坑,他在著作裡提過走這條路接小粗坑古道抵達九份昇平戲院看電影。絹絲瀑布幾年前我在這裡遇見一隻山豬媽媽帶著三隻小豬,毛色漂亮,眼睛有神。繼續從山腰古道與大粗坑古道往下走,再兩百公尺發現兩座坑口和一座有應公廟,廟旁石碑寫著:建設者名左,金盈發,蔡紅毛,潘炳燭,尤阿明,蘇盛,蘇先致,明治四十二年.... 等字。潘炳燭,....蘇先致都是鑛業聞人,之前 筆記報告過了,不再贅述。繼續前行兩百公尺來到河埔地,左轉再左轉直走一百五十公尺昇福坑。十年前有這榮幸晉見該坑老板白先生和礦工耆老。今天他府上大門未開,早上七點,不敢敲門再次向他們致謝上回的接見。再往下依序經過半嶺福德宮,大正二年建。又三百公尺來到同安宮,弓橋社區,派出所和福德宮。福德宮門楣的建設年月模糊了,2008年我來時是戊辰年。對聯將金山兩字嵌入。
 
古蒙仁作家說:
 

貢寮鄉的澳底村却顯得靜悄悄地,五十二歲的呂傳能像往常一樣地騎著機車,到他的 九孔養殖場工作。這座養殖場位於澳底的海邊,民國六十五年才逐漸營建起來的。

呂傳能,憂愁地望著海邊陰的天空,想著離開大粗坑後這一連串的失敗,不禁嘆息著:畢竟 他是屬於礦坑裏的罷!搞這些撈什子的水產養殖,注定是要賠本的。 。

本來,礦坑的歲月,已離他遙遠了,他也知道那個閃耀的黄金年代已一去不回了。他便認命 地離開終身廝守的礦山,來到這單調的海邊另求發展。可是這陣子,他的情緒却一直騷動著。金 價飛騰的傳聞,早就傳入他的耳朶。臺陽公司準備重新採金的消息,也略有所聞。這個在金堆中 翻滾了三十餘年的老礦工,彷彿又看到了那個金光閃閃的年代 。

那時在九份,在大粗坑,他才是一個十九歲的小伙子。就在那年,他拋開了基隆一家料理店 的生意,身上帶了一塊大餅,手裏拿著一個鐵碗、一個掘仔,隨著淘金的人潮上來了。他鑽進黑 谈谈的礦坑裏,在電石燈苗和掘仔的敲擊聲中,去尋找他的世界。....。人去樓空,九份山上轉眼一片荒涼。大多數的礦坑都封閉了,礦工們也都已他遷。臺陽公司 不得不在民國六十年,宣佈正式停止金礦的生產,結束了長達八十年的淘金歲月。 呂傳能老先生,只好在大粗坑的老家後院養猪謀生。可是連養豬也無法生存了,苟延了兩三 年,眼見大勢已去,這個最後的淘金者,終於在民國六十三年黯然地離開九份,到澳底海邊去發展他的水產養殖事業了。( 頁286,失去的水平線,古蒙仁,時報)

2022年8月8日新北市中和區,基隆市八堵區到府收購二手書學術書長輩書舊書。非常感謝愛書人和耆老女士先生們,承蒙了。
(相片中有到府收書工具包者,即是代表此處有坑口,或是礦業遺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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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顆柳丁和一根香蕉吃完,黎明4點30分出發。出於敬畏,將嘴巴抹乾淨,不留一點水果香氣,同時穿上長筒雨鞋。

走完這條泥濘小徑,才發現,是貼著山谷中的幾座小丘橫斷,落差不大,有別於沿著山稜線或是河水的古道。百分之九十五的路段林木掩蔽,只有兩個突出的小山稜點可以展望侯硐火車站與三爪仔坑。

6點39分從集福社下方100公尺大粗坑步道進入,8點10分走出,銜接小粗坑古道,太陽還在牡丹山,大粗坑山和小粗坑山兩座山尖的背後。晨曦很少能穿透樹冠。因著這隱匿與閉塞,小彎嘴,大彎嘴,竹雞仔和許多我分辨不出的鳥鳴十面埋伏;香花,水鴨腳秋海棠,灰木花和眾多小花引來許多蜜蜂,蝴蝶尚未現身;鳥鳴與蜂聲有如"齊瓦哥醫生"小說裡所說的,鳥兒聚集在稠密的黑李仔樹叢籬笆裡,愉悅地啁啾著,就像水在管子裡流動。。

咖啡,雪白和金黃的各色菇菌在枯木上露珠晶瑩著。

一棵樹幹有兩個被剝皮的痕跡,很新鮮,大約兩個食指寬與長,這是甚麼動物下的手呢?幾處石厝屋廢墟新長出了九芎木。沿途有三座礦坑。記得九份一位做過選金工的大姊說,這裡有金坑和炭礦,前者占多數。我是分辨不出的。

礦車的鐵軌有些還定著在古道上,有一段齊整地伸長直到礦坑內。一條小龜殼花沿著鐵軌游了進去。看來,還是不夠細膩,驚擾了牠。通常毒蛇是不屑人類的,很少很少主動攻擊人,常常就躺在古道上,讓我等好久牠才起身。也可能剛好牠是要回家而與我照了面吧?

更加放輕了腳步。

一隻線條剛硬的月暈黃的癩蛤蟆,外皮有序地佈滿大小不一的疣粒,好像是台南孔廟大成殿那三組門扇上的108顆門釘,自有一份威嚴相。從來沒見過,這時有個癩蛤蟆專家的朋友同行那該多好?就可以知道牠的學和俗名。

民國69年3月22日,張曉風作家曾經寫了一篇"賴蛤蟆頌",故事說的就是山腰古道所在的瑞芳區。賴蛤蟆先生也是跟瑞芳大多數居民一樣在煤礦公司做礦工,做的是礦車的手推工。他的名字和癩蝦蟆的讀音相似。作家花了好大的篇幅說,癩蛤蟆就是蟾蜍,是很貴的藥材,古神話中嫦娥就是蟾蜍變的,玉蟾就是月亮。中國古來名字難聽的大有人在,"黑肩","寄奴"就是二例;而台灣的"乞食","拾糞"也是,這些無非是取個賤名騙過鬼神,要祂們懶得理而放過子女們。作家很欽佩賴先生堅持不改父母賜予的名,認為那是孝心。今天仔細觀看這隻蛤蟆,就算是神也沒人敢碰那門釘吧?

聽到流水聲了,路面時而是一片兩人高的的光滑岩壁,時而是需要攀繩的險坡。一路行來,小徑下方常常是深約2到10公尺的懸崖。水聲越來越密,越來越潮濕。收起dc相機專心以兩手攀附繩索與樹幹前進。

蒙古包似的密林中,忽然聽到一聲燜著響的"洪~~",那聲音好莊嚴,好悅耳,也讓我好心驚。

尋向聲源,俯瞰,赫然發現古道下方是3公尺深的平坦地面,面積大約有30坪,可能是採礦時整平的,向左是密林,向右5公尺與古道平行會合是絹絲瀑布底端的壺穴地形,向前3公尺又是一道懸崖有若梯田又一層,栗蕨叢中有一隻山豬抬頭望著我。

說抬頭也不對,應當說是兩隻眼睛往上看,頭不算有抬高;同時,有兩頭山豬從懸鉤子叢竄出奔去,太快了,沒看到,而我也不敢轉眼睛查看,只是用眼尾看有沒有高大岩石和樹幹可以讓我攀爬逃命。

我在上風處,牠才因此發現得遲吧?我在高處,若是不論地勢高低,我與山豬直線距離不到6公尺。

連發了不同於第一聲的急促,兩聲清亮而且拉長音的"洪~鬨""洪~鬨"。不敢移動手,也不敢跑,更別說伸進口袋拿相機,就如同看到一頭發怒的狗兒,該做的只有鎮定別妄動。

第三聲之後過個三,四秒,牠才移開目珠,好像很不爽地,又很滿意場面在牠控制之下,腳步老大而優雅地緩緩走去,撞得栗蕨碰碰響。

當我正放下一顆心時,又聽到栗蕨被掃得啵啵響,比牠瘦小的幼豬在更後方奔逃跟隨媽媽,又嚇了一大跳。

那媽媽,體態好健美,大約我的單手長,沒有贅肉,流線型線條,黑毛光亮,那聲中有兩種示警對象,一是針對殘忍人類我,另外是所疼惜的子女,這吼聲如果能寫成文字,一定是是最美的字,人類有這種單字嗎?含括憤怒與慈愛?

記得小學一年級,住平房,爸爸撿了一隻流浪犬來養,我們叫牠莉莉,中型犬,好溫馴,喜歡我丟球給牠啣回來,17歲終老。有一天牠生產了,前幾天我就知道這個時間點的到來。爸媽要我和姊姊別靠近,母為子則強。還是經不起好奇心,趁著家裡只有我一人,去看了。莉莉就是這樣吼的,這樣的"洪~鬨",只是音量小,這樣的與這位豬媽媽一樣的眼神。

鬆了一口氣,好荒唐,定下神,居然聯想到白先勇作家所說的"崑曲無他,得一美字:唱腔美,身段美,詞藻美,集音樂,舞蹈與文學之美於一身.....。"。這媽媽真是符合。

幸好牠們是往大粗坑方向。繼續走,再往前5公尺就是絹絲瀑布,也被稱為雲年瀑布。高約10公尺,底端一潭潭,大約各一個中型臉盆大,在地面岩石上被水流鑿出壺穴。更下方也是瀑布吧?被山豬媽媽一嚇,不敢往下探看是否是如此。

瀑布整塊的石壁彷彿是一本張開的方型書,大約10公尺寬。而那瀑布水沿著一條由左向右傾斜,深與寬各約半公尺的凹槽 ,彎彎垂直而下,深像是一條漁翁被風吹斜的釣線。

明天就是母親節了。

希望,這幾隻山豬不受到捕獵,畢竟,牠們是原始主人之一。民國23年出生於九份的金礦工陳老先生,他的父親十五歲左右離開台北縣坪林鄉的坪林尾柑腳坑,來到瑞芳區九份下金坑當挖金工人。回憶他阿祖的話說,"同治7年(1868)阿祖(曾祖父)來到柑腳坑時,滿山還是粗大的樟樹,山豬也是滿山跑,甚至吃飯時山豬就蹲在旁邊的樹林下。

朋友們,建議到瑞芳區的大粗坑和小粗坑要注意安全。

(下篇:小粗坑古道。待續,非常謝謝)

。。。。。。。

 

1:北42縣道從坪林經雙溪到九份:老礦工的同治七年坪林尾柑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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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9月26日 - 平溪十分寮胡氏族譜". 在新寮開墾 ... 篳路藍縷了. 只是我沒有聽過山豬也會在一旁伺候著 ..... lobo於九份樂伯二手書店2008 4 12 週六. 台北縣坪林 
 
2:齊瓦哥醫生  巴斯特納克著  黃燕德翻譯  遠景
3:第六隻手指  白先勇 爾雅
4:幽默五十三號  九歌 張曉風  可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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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2/26 14:26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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佇立在那座殘垣斷壁的二樓起紅磚屋前

對面一位86歲的老礦工
殷勤地邀我到他的家裡喝盃茶
 
客廳裡好整潔
光亮的地面
將低矮的天花板
彷彿拉高了許多
 
趁著雨後初歇有微微晨曦的周一清晨
來到距離九份兩公里的九芎橋社區
侯硐派出所前
再一次瞻仰福德祠
祠門上隱藏式地刻著(戊辰年立)
這裡是小粗坑溪與大粗坑溪的中間點
也是清朝末年九份金礦發現的起源地之一
因此祠門對聯寫著
"福坐金山正,德欽土地神""
這是侯硐地區少數僅存與黃金有關的對聯
 
 
侯硐是以煤鄉而聞名
記得有一位煤炭礦場的監督
曾經告訴我
因為礦區怕礦坑裡有水
所以使用硐來代替洞
猴洞便轉轉改成了侯硐
 
 
 
老人家精神很好
身手矯建
為我倒茶時
可以離杯十五公分而不外漏一滴
台北縣三芝人
住在李登輝總統老家的隔壁
他說
夜裡講話聲音大一點
便聽得很清楚
李先生是三代好額
他的祖父菜善伯
是保正
開著柑仔店
兼賣著豬肉與大麵
父親李金龍是高等刑事
 
他與李總統兩個人是同年生也是玩伴
直到八,九歲
才各自努力奮鬥
 
各自努力?
他說李總統一路讀書
而他是一路作工
從此不再有交叉
 
老礦工為我解說對面這一座紅磚厝
這是侯硐地區兩做好額人古厝的其中一座
另一座是蔡姓人家
因為著路而被拆除
這一座是體面人黃土伯起的
土伯是續著接替前一任鄭憨索
作日本的保正
講起這位土伯就像菜善伯與憨索是大家褒誇得到
 
老礦工是十九歲時從現在是瑞芳國小的瑞芳一坑
來到這裡的九芎橋
有一回本地的一個歹孩子
說歹孩子其實已經二十幾歲人了
被基隆郡的刑事手銬腳銬關在拘留所
這位土伯到了基隆警察局
悠悠哉哉
二話不說
一巴掌狠狠地往那個歹孩子臉上打
罵說
還不回家去,在這削世削眾
說完又是重重的一巴掌
往頭上拍
打得日本巡查們一愣一愣
將這歹孩子解下手鍊腳銬
土伯又是一巴掌
罵句還不爬出去
歹孩子便趕緊逃離了
 
老礦工說這土伯仔是有勢的有力者
真為咱台灣人出力
那時候的日本巡查
哪有可能那麼容易放人走
沒有罰個三元五元
笞刑個幾鞭
是沒辦法煞尾
 
這真的是有力者
在九份我常聽長輩說日本巡查的權威
即便是台灣人當副手的巡查補也是威風凜凜
吳濁流先生一篇(陳大人)裡的陳巡查補不正是威儀赫赫嗎
 
這棟紅磚屋竟然有這麼一位有才調又有智慧的保正
不可思議
 
老礦工也真是與作保正的頭人有緣
我的思緒不覺又回到他八歲的時候
他是做什麼工呢
 
他笑笑地說
放牛
一個人放三隻牛
一天的薪水是半斤米
雖然不識字
卻是牛獸醫
不輸給李登輝總統
只是常常糊裡糊塗
忘了數騎的那隻牛
常常以為丟了其中的一頭
記得小時課文裡
就是這麼形容這樣糊塗的牧童
沒想到
老礦工說
那是每個牧童都會有而且常常發生的情事
 
看來當年邊課本的學者還真是有所本
 
到了十六歲就來到瑞芳一坑當煤炭工
他說瑞芳的一坑煤層厚的有到四尺
四尺相當等於120公分
那是很厚的了
我說那不就跟九份山下的大福煤礦一般嗎
他說大福以前稱為民德坑
他下過一次礦
印象中沒有瑞芳一坑的富礦脈
 
下過明德坑?
他說礦工哪裡有錢哪裡去
因此常常四處處轉
只是勞保要轉保很傷腦筋
講到勞保
那是國民黨政府與日本政府的差別
民國39年以前
不論是不是日本時代抑是光復初期
因礦災受傷或是死亡
妻兒子女生活就成問題
沒有賠償撫恤
只有些許的營養金或是大壽的贊助白包
還有按月繳納的(寄金)
 
大壽指的是棺木
 
為什麼要從事這麼危險的礦工工作?
他說
會生會死天注定
哪款工作錢多才要緊
要不然一家夥連父母七八人怎麼有飯吃呢
 
十二歲起
他就開始當(掘茶草)
換句話說那是為茶園整理土地,鋤草,種植.
薪水是算天的
兩天一斗米
那時一斗米大約是一元
一位公學老師月薪津大約是二十四元
 
穿簑衣辛勤拿鋤頭掘地
 
十六歲那一年
心裡想同款是拿鋤頭
何不到礦區來
沒想到一天工作個十小時以上
日本礦主還是沒辦法同意眾人
一天薪金是一斗米與一斤蘿蔔乾的要求
 
但是
有個好處是
不用繳納一堆稅金與各種愛國捐獻
更不用義務服勞務為日本人(出公工)
有一回
瑞芳街警察局的日本警部補
到一坑指定老礦工出公工
一坑一位(掛長刀)的配劍日本主管
以日本粗話痛責這位警部補
並且說
軍人是戰前
礦工是戰後
沒有煤炭艦隊開得了嗎
礦工就是拿生命挖掘的後方軍人
 
巡查補已經是台灣人民的皇帝
高幾級的警部
那是想像之外比天還大的官
 
那時礦工還真的是比較受到尊重
戰爭末期開始配給
每個人都有一本米簿
米是一天四兩
豬肉是一禮拜四兩
只能在配給數量內用錢購買
但是礦工只要下碳坑的時數夠
便可以多配給一些
稱為津貼米
 
為何會搬到現在住的九芎橋呢
他說
這個房子是三年前才搬來的
八,九年前有一個大象颱風
九芎橋上方因為大粗坑溪山洪爆發
沖毀了侯硐國小也沖毀了許多礦工民宅
共有八位礦工或子女罹難
那一天
女兒為了陪我們兩個老的
待在舊屋子裡
陪坐在客廳裡
十五分鐘的時間裡
大水夾帶泥土
他們就眼睜睜地看著
紅隔桌壓注女兒
女兒便因溺水而往生了
 
我聽到這裡
不禁沉默而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他在隱約的愁容後隨即說
女兒的夫婿是外省人
也往生得早
還好外孫女很懂事
常常回來陪他們兩個老的
 
前幾年舊房子因為道路拓寬而拆除
目前這間房子
就是用這拆遷補償費買的
 
他看我還是接不上話
安慰我說
生死不是人可以左右的
 
他將左手手掌伸到我面前
俐落地張開
握拳然後比出變形的小手指
他說
光復後
民國四十幾年左右瑞三本坑大出磺
死亡三十幾人
那一天的前一夜
他到瑞芳中正路一家草藥店治療小手指
那位郎中勸他隔天休息
他輾轉反側最後決定第二天不上工
這是8歲以來第一天休假
沒想到躲過了災變
 
民國73年九份煤山礦變那一次傷亡更慘
他有一位朋友
在下坑後
不小心將便當掉入坑道的水溝裡
心裡犯了嘀咕
便搖鈴讓天車間將他拉上礦坑口
不做了
回家沒多久就傳來不幸的消息
 
是不是要相信直覺還是命運呢
坑裡是不是有許多的禁忌
人是不是過了中年才會相信天命呢
我趕緊拉回思緒
 
曾經看過幾本有關於台灣礦工的專著
這麼形容礦工
除了好賭好酒就是迷信
這一刻我心裡在想
命懸在不可預知的運氣裡
出坑後見到陽光那一霎那
能不喝點酒,賭個小賭怡怡情或者是拜拜土地公感謝一番嗎
喝酒應當不是礦工的唯一形象
設使是
現此時全世界的夜店,酒店,拉斯維加斯賭場,...公益樂透,喝酒與小賭的都是礦工嗎?
以喝酒小賭貼礦工的標籤似乎有欠公允
 
老礦工看我點點頭
納悶地看著我
我抱歉地向他說
您出坑後
見到日頭是怎樣的心情
 
他笑著說
日頭?
作碳工罕得看見日頭
早上四點起來吃飯
帶著便當
五點到礦坑口
坐流籠下kada也就是坑內
將便當吊在坑口上方
晚上十點才回到家
怎能看得見日頭
輪到夜班那就更不用說
 
我問礦坑裡溫度是不是很高
才將便當吊得老高
他說
那是因為坑裡蟑螂很多
老鼠一群群
不吊起來會被蟑螂老鼠偷吃
 
那為什麼不撲滅呢
他說在礦坑裡
自古以來就不殺生
如果看到(溜)也就是蛇
還要祭拜一番
 
一天工作這麼久
薪水很高嗎
他說光復初期比軍公教還高
礦工是算車的
光復後
一天大約是可以賺十三斤米
他一家大大小小七口人要吃八斤米
 
我說那豈不是
還可以剩五斤作索費
他笑著說
每個月初三與十八是發卡魯仔的時間
卡魯仔是Card的日本音
憑著它可以到福利社買或賒米,菜,日常用品...
那兩天
他的太太便會到瑞三調進所也就是福利社
揹五十斤的米回家
但是
東五斤,西十斤...地還給左鄰右舍
再加上其他左鄰右舍也來還的借米
通常剩不到二十斤
沒米又再借
這是礦工家庭普遍現象
 
他說這幾年民進黨政府上台後台灣有老人年金
作礦坑就不用像以前的上一沿一樣
向子孫要錢
這幾年景氣不好
四個兒子都有孩子讀高中或是私立大學
日子過得不好
常常說現在比他那一代還不好討生活
每年過年包三五千的紅包
他和他的老伴哪敢忍心收
被逼的非收不可時
眼淚都快掉下來
 
以前作礦工時
兩坪大的工寮
吃喝睡都在這空間裡
將最好最大的位置
留給了拜祖先的神明桌
剩下的總舖就是五個孩子和她們兩個老的
與礦區會社裡拿筆的職員有交情
才有可能多分配一間
但是這是皇親國戚才有辦法
只是他不懂
那款的生活都能過
為何在台中與桃園的那三個兒子
就認為過不了
 
這我也很難回答
 
老礦工又緊接著說
生活在當時
不怕生只怕死
因為死才會開大錢
民國五十幾年時他的丈人過身
就傷透了腦筋
為了辦喪事
厚起臉皮向瑞三煤礦(借內帳)
借內帳的意思就是向公司私下借錢
呈文由侯硐的瑞三調進所轉到(本店)
本店就是位於瑞芳後驛逢甲路瑞三礦業的總部
總經理李儒霖搖了電話問瑞三侯硐本坑的場長
可不可以借,人品如何
 
我問老礦工到底借多少
還需要勞駕總經理批示
他說五千元
我聽了嚇一跳
 
擁有數千位礦工的總經理隨後請老礦工到本店來
向他轉述說
場長說"汝有劬勞沒劬勞,我不知道,但是不曾休過年節抑是例假日""
簽了借據章,就在老礦工轉身要去領錢
李總經理說
你吃桌一桌是辦多少?
老礦工回答一桌酒菜打兩百二十元
總經理馬上說
不行,減四十元,不可以辦得這麼豪華,孩子們還在讀國民學校,要吃要穿,
辦百八就很蘇爽了.要留些本.
 
那時候已經四十歲卻還不知熊不知虎
而且也不像現在的少年ㄟ這麼會算
日子就是這麼過,孩子就這麼長大
直到當兵,或是嫁娶
 
說到當兵
我問他當哪一款兵種
他說經過兩個政府的兵役身體檢查都是甲種
卻都沒有被徵召過
都是因為年紀太大
日本時代甚至青年團都沒有被編集
 
這我倒是很意外
但是已經早上十點了
我必須告辭回九份老街做書店生意
因此也沒再多請教
問他想不想回三芝走一走
眼神一亮地說
祖公仔沒留一點祖公產抑是祖公屎
但是還有堂姐與鄰居等親友
有閑,事頭若少
過了正月就回去看看
 
忍不住問他是如何保養的
他說也沒有什麼保養
只是閑不住
喜歡不停的工作
其他的就交給福德爺與天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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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bo於九份樂伯二手書店 2008 02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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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春陽,下午兩點三十分,來到九份南邊的大粗坑.為何呢?一來,老人家們忙完上午晒棉被,修籬笆等工作後,比較有空閒和我憶往,二來,下午的陽光會斜照進大粗坑的昇福礦坑.
 
來到大粗坑?那是因為一年前讀到的1994年陳逸松回憶錄裡,提到:
 
<<東港事件後,瑞芳事件登場,不愛學日文的瑞三煤礦礦主李建興,被誣指支持國民政府.導火線傳說是李建興因金錢與女人關係與日警衝突.日本警方先在李建興經常出入的礦坑邊,埋下三四十把鐮刀,鋤頭作為證據,逮捕李氏兄弟與數百名礦工,嚴刑逼供,不是屈打成招就是慘遭刑死.劉明的金礦就在李建興礦區隔壁,拜託陳逸松先生找總督府的保安課長後藤商量.後藤告以李建興準備迎接中國海軍.陳逸松說,中國海軍的船隻只有兩三百噸,揚子江有風浪都不敢開了,怎可能到台灣?並且同是東大畢業,怎可忘了牧野英一教授的罪刑法定主義?後藤不停嘆氣,要求陳逸松別再管了....>>
 
李建興先生的部份,曾經訪問過幾位老礦工,因此不是今天的重點.而是劉明先生.
 
願意為李建興先生出頭,與陳逸松大律師說得上話.那絕非等閒人物.很遺憾,我學淺又忙碌,就是找不到劉明先生的專著.
 
瑞芳鎮公所的瑞芳鎮志,也沒見到介紹.只是記載了劉明先生曾經擔任台灣省煤炭工會理事長的第一,二屆理事長.而九份臺陽金礦的顏欽賢先生與侯硐瑞三礦業的李建興分別是理事.
 
當到理事長,為何第二屆後就消失了?真是稀奇,不過這也不是如何古怪的事,民國四十年代,許多社會賢達與地方頭人,不都是一夜消失了呢.
 
於是,這一年來,收書時,就特別翻看那一輩人的回憶錄.果然,
 
朱昭陽回憶錄裡,提到了"熱愛祖國,具有強烈民族意識"的劉明先生:
 
<<1949年9月23日,朱昭陽兄弟同時被保安司令部逮捕,送到東本願寺.過的是非人生活,同年,12月31日彭孟緝司令召見.到時,劉明已在場等著保釋.當時,無人敢接觸被逮捕人,劉明義舉,敢於雪中送炭,讓朱昭陽先生終生難忘.>>
 
這會是什麼個性的人呢?想從兩個"內地';日本政府救出同行的李建興,又從國民政府保出朱昭陽先生?
 
朱昭陽先生1925年就讀東京大學時,就同時考上極其不易的,行政科高等文官考試,司法高考及大藏省就職考試.連中三元,簡直成了日本教育史的奇蹟.
 
二次大戰後,辭去日本大藏省的職位.在大同中學校長任上,積極籌畫創設大學.(延平學院),這學校是現今台北師大附中旁的延平中學的前身,
經由介紹認識礦業界鉅子劉明,朱昭陽先生說:
 
<<劉明急公好義,仗義疏財,認為辦大學是對台灣很好的事情.他帶著朱昭陽
跑遍台灣各地.到基隆找顏欽賢,到瑞芳找李建興,到中南部找仕紳.籌措資金.>>
 
可是,劉明先生的礦區在那裡呢?幸好陳逸松回憶錄裡有提到:<<劉明的金礦就在李建興礦區隔壁>>
 
根據這線索,來到了大粗坑,因為位置就在瑞三煤礦礦區的北邊.
 
騎車,下了九份,轉向侯硐,九芎橋左轉往金字碑方向,到底再左轉往大粗坑步道.大粗坑曾經被稱為"小美國",美國這兩個字在民國40年代代表著繁華與閒適,如今,大粗坑恐怕剩不到五戶人家了.
 
可以說沒有人煙.
 
來了好幾回,就是不曾見到有住戶出入.好幸運,昇福坑旁的石厝屋外,竟然有兩位先生在忙著.
打了招呼,趨前請教他們是不是本地人.其中一位很驕傲地說,
 
<<我就是大粗坑人,昇福坑是我的礦.>>
 
我聽了好興奮,趕緊問請問貴姓是不是劉?與劉明先生有無關係.請問兩位多大歲數?他好驚訝,說,
 
<<我與朋友郭先生在民國76年向劉明買下這座礦坑你怎麼會知道劉明這個人?九份仔已經很少人知道了.我先無閒一下,你先到昇福坑翕像,連鞭來這泡茶.>>
 
昇福坑右邊頹圮的辦公室已經整理好了,磨上了石子,也貼上了經濟部礦物局的政令標語.只是,發電機與輕便軌仍然有滄桑的鐵鏽,左側半倒石厝屋的窗棱,開著美麗的小花.陽光還沒照進礦坑裡.
 
若不是昇福坑坑口上方的匾額寫著是民國七十七年,我會誤以為時間就是停格於民國四十年.
 
心裡想,他們兩位太年輕了,不過是65與70歲,真是幼齒.
 
應該是1901年出生的劉明先生,朱朝陽回憶錄裡說:
 
<<劉明是嘉義人,他的父親做過山地通事,以經營山產,筍乾聞名.他早歲赴日本就讀東京高等工業學校應用化學科,回台後應用所學開礦冶金,使他成為(礦山王).>>而1929年與1945年出生的兩位大粗坑人,恐怕對劉明恐怕所知有限.
 
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走回石厝屋.赫然見到他們正在將礦砂到進長凹板以比重原理進行古老的披沙揀金.
 
請教他們是否願意讓我拍攝?
 
70歲的先生說<<不較早來看,攏欲結束囉>>
 
於是,他又用水瓢,多盛了兩瓢黑嘛嘛的礦砂,倒進長凹板,示範.挪移身軀好讓我拍照.好神奇,看似黑嘛嘛有如芝麻的水中砂,就在一擺一盪,倒進瓷碗後,竟然是細沙如雪末的金黃色黃金.
 
65歲的先生,看我猛拍碗裡的砂金,
 
他說<<按內不夠看>>於是又從提箱裡拿出了大約一個食指大的砂金團,放進碗裡,好讓我拍得更壯觀.
 
看我那般高興,他們好得意. 我說,<<如此就有黃金了嗎?>>
 
65歲的先生說,<<還早哩,沒看過煉金嗎?乾脆表演給你看.>將約有一兩重的黃金砂放在我眼前地板上,於是就轉進石厝屋裡,拿出了小噴火槍;而70歲的先生也跑到後院去拿了一罐藥水.完全不擔心我這陌生人,將黃金砂拿了就落跑.
 
大約一分鐘後,終於回到我與黃金砂的旁邊.
 
只見70歲的先生,將藥水與金砂倒進瓷碗裡.他說這是<<水銀咬金>> 他將右手伸進碗裡,用五隻手指攪拌.初見面,怕犯了老礦工特有的忌諱,不敢請教他,水銀不會傷了手嗎?看他的手指,粗糙外還有些光滑,
 
這時黃金已經變成銀色了.
 
65歲的先生,好像民國四十年代般的無聲電影,在一旁解說的辯士.並且隨著我相機的移動而改變站立的位置.然後用鑷子夾起掉落地板上,細小不到蓬萊米十分之ㄧ的金砂粒.
 
他說,煉金可以用水銀來咬,也可以用loan的方式.怕打斷他的解說,我倒是忘了loan是什麼字?是鎔還是溶?
 
70歲的先生開始以鐵鎚敲擊瓷碗裡的金砂,慢慢地,金沙結合成一球,而雜質散成一堆.
 
隨後,去除掉雜質,將那一碗黃金沙用布包起來.又拿出了一包硼砂放入碗裡,反覆地敲打.
 
這時,三個人六隻眼淨是看著那碗裡的銀色的黃金,忘記了劉明先生.
 
65歲的先生說,這個碗大約是民國四十年出產的.我說,很細緻喔,他說,<<要粗的才好用.越粗越適合倒金.效果會與我石厝屋裡的鐵臼一般好用.>>
 
真是隔行如隔山.我還以為越細越好.他嘆了一口氣說,台灣黃金知識與文化,到他們這一代就算是煞尾了.
 
我們還是緊盯著那一碗銀黑分明的金與又搗出來的雜質.
 
70歲的先生,開始以小噴火槍,對著碗裡噴火.他隨即說,<<這不是青火,是紅火,火不夠利>>
 
65歲的先生,立即跑到石厝屋內去找另外一把新的.但是沒找到.
 
於是,70歲先生繼續噴火.他有些懊惱地說火不夠利,不夠強.
 
顯然是失敗了,雖然黃金沙已經融成小金片球,但是看得出還有黑色雜質.
 
他們看出來我還想拍.於是,扔下我與那碗裡的黃金;65歲的先生又跑進去石厝屋找那隻新的小噴火器;而70歲的先生轉身就跑到後院,雙手抱起二十公斤裝的瓦斯罐.真是厲害,一口氣走了大約十公尺.我心裡想,礦工通常有砂肺症,怎地,他還這麼猛?
 
七十歲先生,開始以大噴火槍對著磁碗裡的黃金片球燒.他也添加了硼砂,反覆將磁碗浸水再燒,
黃金沙球還是有雜質.
 
我說,火不是很大嗎?他說,:<<大無效,要夠利才有用,要像割sam soor的火才有作用.>>sam soor指的是鋼板,他不好意思地說今天鍊不到純黃金了.
 
我說,不是已經金黃色了嗎?他告所我,鍊金時,有四句口訣,一紅,二黃,三青,四白
一紅,那可以說是純度達到百分之九十八,九點以上.
二黃,大約是八九成
三青,已經有七成
四白,只有六成
因此,今天的金子他說<<不水,明後日,你若手閒,再來,我們換個好噴嘴,鍊給你看.>>
 
不夠漂亮?可是,我覺得夠漂亮了.
 
也不管我這個陌生人,他們又把黃金砂球,放在地上.開始收拾鍊金傢伙.
 
65歲的先生,怕我無聊,他要我進屋裡看看坐坐.等著泡茶聊天.這回,我就不客氣說,<<那好嗎?
那可是您的倉庫兼住家.>>他笑著說,<<以前,這裡是昇福坑的煉金間,現在又不是>>
 
走進屋子裡一瞧,不得了,有1920年大正九年的煉金設備,也有古老的磨咖啡機,這些古老相片才有的全在我眼前.其中一個四方箱,更讓我感到好奇.上層是活動而有漏斗的凹蓋,一側有銅環.65歲的先生說,這是黃金收集器.號為金仔碗.我問說,那鐵環是不是上鎖用的?他說,那時不時興上鎖,只是貼一張布封條而已,交換班時,煉金工再交接.上鎖沒必要,很麻煩.
 
三人洗好手,泡茶了.
 
這時,大家才問起貴姓?原來,65歲的先生是礦主,而那位較長的是老金礦工.
 
眼下分別住在,九份七番坑與九份的崙頂.
 
兩位回憶起九份,他們說,民國40年代,九份暗街仔的九份老街,人滿滿.店家將貨品擺在高低不平的石階上,只留出一條雙人交叉通行的空間.哪像現在,只有假日才稍微有些人.那時候買碗魚丸麵都要排隊個半小時.現在的九份仔稀微多了.那時候九份就有一個殺豬的豬灶,遇到作醮,一天殺個兩三百頭是等閒事.
 
我雖然號稱為樂伯,可是也沒趕上民國四十年,不知道那時九份多鬧熱.
 
70歲先生,回憶道:那時候的大粗坑,有登記的也有347戶.也是人來人往,真鬧熱.我十三歲就入坑,入坑入了四十年.65歲礦主說,<<經過伊的手的黃金最少也有一萬兩.伊是台灣的國寶>>
 
我ㄧ聽很疑惑也很高興;很疑惑的是,下坑那麼久,為何講話中氣還十足?我請教說
 
<<您沒有得到肺矽症嗎?會不會是因為金礦比煤礦不容易得到砂肺?>>
 
70歲的他說:<<哪有,我也有得到砂肺,領有砂肺證明,還請領了十幾萬補助金.而且,金礦的沙塵顆粒較細,比煤礦坑的粗顆粒更容易飄進肺裡,所以九份仔很多作金坑的都得到,在五六十歲就往生>>
 
他們都是出生於大粗坑.
 
65歲先生說,剛剛我告訴他劉明這個名字,他就努力地在回想.猛然想起,他初初知道劉明是讀初二還是初三的時候.我們推論了一下,大約是民國47,8年的時候.
 
<<在此之前,劉明這個名字,我從來沒聽過,有一天放學回大粗坑家,就見到每個電線桿上,貼著一張大紅紙,上面寫著((歡迎劉明返回第二故鄉)),接著連續三天,大粗坑好像迎媽祖一般地鬧熱,鞭炮聲四處響.那時候還不懂,還以為又要做醮了.緊接著,家家戶戶都被贈送一大包米香.那時候我還小,有吃最要緊.也跟著高興了三天,還跑到大粗坑國小旁的集福社看了三天地方集資請的子弟戲.>>
 
我好納悶?那時候許多的政治受難者出獄後,因為白色恐怖的氛圍,親朋故舊,街坊鄰居不都是離得遠遠的嗎?
 
70歲先生補充說<<劉明,是坐吉普仔返大粗坑的,就從大粗坑山下的九芎橋,經過昇福坑,走上了集福社,再到最上方的山神廟還願.沿路上許多人,站在那裡,點頭致意.>>.
 
真是不可思議.但是我怕打岔他的思緒,並沒有問說,這未免太大膽熱情了吧?不過,想想,九份礦山人,幾乎都是這個調.別說什麼,剛剛煉金的那一兩黃金,不就是任意放在地板上嗎?難怪1942年左右的瑞芳事件以及1947年的228事件才會株連這麼多礦山人.
 
70歲先生回憶道:<<那時候,大粗坑的頭人,辦了三四十桌請眾人吃,>>
 
我說:<<劉明這麼得人心?>>
 
他說;<<雄雄地,我想起一件事情.日本時代日本金仔刑事如果抓到偷金者,沒將偷金者打到死也會讓伊沒半條命.有一回,劉明有一個職員偷金.被抓到派出所.劉明擔心這位職員被打.於是趕去做保,說,這位職員會偷金,都是他這個當頭家的錯.他來允頭路,並沒有告訴我子女六七個,也沒有幫他加薪水,他不夠用,所致,才會偷金.>>
 
<<保出來了.這個職員死忠到不行.劉明是向台陽金礦(貝菐)packt(按:類似承租的意思)這座大粗坑山,而成立振山礦業公司,可以說是大粗坑礦山王.礦工們都很佩服伊的才調>>
 
 
65歲先生接著說<<這件事我也聽嗣大人說過.台灣人古早話說,從官廳保一個人出來,較贏吃三年素.但是,劉明也不是濫好人.職員與礦工仔常常是對立的,如果職員太爛糯lam raoung,(按:白目的意思)常常會被礦工仔打.但是,總是會先向劉明透漏風聲,劉明沒明示反對才會動手>>
 
說到這裡,我將朱昭陽先生的一段回憶說給他們聽.
 
<<民國四十年,劉明當時是台灣省石炭調整委員會主任委員.該會秘書天津人孫悅光,和同事蕭坤裕,吳坤煌以及一名陳姓職員,請劉明資助他們辦雜誌.劉明慨然應允.後來,前揭人等被保密局逮捕.並指控為民主同盟成員,辦雜誌是在台灣為共產黨統戰活動.

劉明入獄後,散盡家財,很多情治人員包括林頂立與劉啟光都收過買命金條.陳逸松說本來是以資匪判死刑,後來陳逸松與劉明的三哥劉傳來去找剛卸任的台北市長游彌堅,求見保密局長毛人鳳,告知,劉明具人望,判死刑會失台灣民心,因此,才答應考慮,後改判十年.>>
 
他們兩位聽了之後,沉默好久.這時,夕陽已經斜斜照近窗內了.如果要拍陽光直射昇福坑,這正是時候.我看他們陷入沉思中也不敢離席告辭.

 
65歲先生說<<,如果還有收到這本書,請給我ㄧ本.我竟然不知道這些詳情.可是,我也想起來了,我是二十二歲進入李建興的瑞三礦業公司.李建興與九份臺陽的顏欽賢感情沒那麼密,但是,與劉明卻很好.大約是民國58年左右.是瑞三礦業公司四十週年慶.劉明還曾經應邀在典禮上講話.>>
 
70歲的先生接著又說<<唉,老歲仔死了了囉,但是,伊的總巡陳添壽先生,還在,住在雙溪鄉的柑腳村.今年九十幾歲了,還勇健的狠.欲問劉明事情,問伊就對了,劉明的職員,幾乎都是用下港的同故鄉人.但是總巡這個總管職務卻是由本地人做.這個總巡也沒辜負劉明這個頭家,認真打拚又很兇.>>
 
 
這時65歲先生接著說,<<還好,劉明坐枷的日子很好過.錢開了好多,上下打點>>而70歲先生也點頭.
 
心裡想,那在被保密局審訊時呢?似乎不好熬.
 
朱昭陽回憶錄裡說,<<劉明出獄以後,說,保密局的人誣指我用錢買共產黨,對我殘酷刑求.他的健康因此受到很大的影響.直到晚年還在為脊椎骨受刑的傷痛尋醫覓藥.>>
 
兩位先生所說的好過應該是在判刑確定後吧.除了撒黃金,也許與家人的不得不配合政策有關;同上的回憶錄裡說,
 
<<劉傳來為了營救服刑中的劉明,不惜為國民黨效力,策反廖文毅等回台投誠,1958年7月15日獲得開釋.日據時代一心嚮往祖國的劉明,出獄後,繼續在基隆,新店經營礦業.>>
 
<<劉明先生88歲那年,走上街頭參加聲援蔡有全,許曹德(延平的校友)台獨案大遊行,不幸跌倒受傷,開始行動不便,終至臥床.1993年9月2日辭世,享年92歲.>>
 
劉明先生又是為了他創辦的延平學校的校友而強出頭嗎?
 
朱昭陽先生最後回憶說<<劉明一生仗義行俠,服務社會,奉獻人群,他是不虛此生了.而他風光於他所反對的異族統治,卻被毀於他所熱愛的""祖國""政權.>>
 
回憶錄裡引用1993年初,前保密局谷正文將軍在政治受難者公聽會中的指出:劉明當年被逮捕的真正原因是因為家裡太有錢,擁有多部進口轎車和房屋,保密局一位王姓幹員想霸佔劉明的進口轎車,遂構陷劉明入獄.
 
五點五十分了,該回九份了.今天還是沒有守候夕陽照進昇福坑的那一刻.
 
一路上在想,剛剛,看到黃金砂都會心動而不敢與黃金砂獨處,莫怪乎,那位保密局王姓幹員看到劉明先生的財富而起了覬覦之心.
 
某位林姓將軍紀念集裡記載;
<<林將軍,三十八年初,再回任台灣警總第二處處長,同年九月,該處改組為台灣省保安司令處,職掌全省防諜肅奸工作,任務繁重....迄民國四十二年九月,先後因功奉授忠勇,四等雲麾,四等寶鼎及三等雲麾諸獎章..民國四十六年晉升中將.>>
 
1999年,林將軍的公子在紀念集裡說:<<雖然,現在此時在翻案平反,但是當年國家風雨飄搖,若不肅清內部,五十年前就自己崩潰瓦解了>>
 
我在想,當年的蔣中正總統,是不是也像鍊金人或者是殖民台灣的日本人一樣,不斷地冶鍊?試圖將台灣打造成最高純度的金湯,才會如此大火地鍛鍊台灣子民?或許出自於恐懼失去台灣,或許出自於想望反攻大陸.只是社會是多元的,是有生命的,並沒有金砂與雜質的區別.存在的本身就是價值之所在.不能當作黃金來鍊.當然,這些都只是事後諸葛亮的說法.是與非不過是一種理由或說法.
 
這位林將軍當年就是東本願寺的主人吧?如果是,恰好是朱昭陽先生這位階下囚的官長.朱昭陽先生很幸運,進入保安司令部的擁擠大牢,案子遇到一位有良知有血性的軍法官楊丕銘,山西人,官拜少校,會講日語.當夜就召他入庭,沒有審問,只有安慰,告訴他,大概沒多久就可以出獄了.
 
那時候,許多受難者被抓後,一兩年不被提審,只是關著.是常有的事,更別說安慰兩個字了.難怪,朱昭陽先生直到92歲時還很感念楊丕銘軍法官.還在回憶錄裡特別提起,出獄後沒多久,楊軍法官也退職了,為何會放棄這份顯赫的工作呢?楊軍法官說,<<軍法官固然不錯,但總是要作一些不合情理的事,實在愧對良心.所以,改行從商.>>朱昭陽先生惋惜的說,可惜,經商不順利,前幾年,楊軍法官還是很不得意地離開人間.
 
劉明關在哪裡?我不曉得.過得好不好?遇到好軍法官了嗎?谷正文將軍給了真正答案後,劉明先生是如何看待這件事情的是與非呢?
 
是與非對當事人來講,那或許沒有太多的意義.畢竟無論是與非都是傷害.而傷害不是給個理由或說法就可以平復的.畢竟那是他們自己才懂得的遭遇過程.
 
然而,對我這九份人來說,劉明曾經是大粗坑的鄉親.當然就是九份歷史的一部分.至於,定位如何?或者是在台灣歷史洪流裡微不足道?那已是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位九份大粗坑人受到兩位同鄉後輩,三位異鄉同輩人的敬佩.在我眼中,比覆蓋黨旗國旗,那還值得驕傲.那是百分之九九被尊崇,或許,久了會被後人遺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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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427  lobo敬於九份樂伯二手書店
同天的拜訪另外寫有一篇九份礦工職員的回憶:蔣經國總統與礦工.歡迎指教
非常感謝大粗坑兩位先生
參考:
1995年版 前衛出版社朱昭陽回憶錄 林忠勝撰述 吳君瑩紀錄 朱昭陽口述
2000年版林秀欒將軍紀念集
 
173頁 1952年7月6日作者從台南監獄又被移送來台北監獄.一舍還有二十多名警總軍法處寄押,正整裝待船前往綠島的叛亂犯.如....延平學院創始人者之ㄧ,二二八涉及許德輝((忠義服務隊)),((黨要))劉傳來的么弟,涉案((資匪))的劉明等.

201頁 北監二區四舍的監房,都是寬不到兩手伸張,深僅丈三的斗室獨居房.是日據時代專為收容思想犯和死囚特別設計的監房.二次大戰中,因日本憲警羅織的所謂((東港事件))的郭國碁,楊金虎,以及((羅東事件))的李建興等人.1944年盟軍轟炸獄死的台南名律師歐清石則在第九房

309頁 1957年,軍人監獄,蔡x伯所受的優待,絕非囚牢裡的人可以想像,聽說連雷震,劉明都無法合他相比擬.


365頁 1958年底,楊逵一度被蔣幫安排,赴日工作.另因涉嫌資匪案而被判刑的礦業鉅子劉明,也在他二兄劉傳能的極力推薦下,一齊赴日.這是因為1956年1月31日廖文毅博士的台灣共和國政府在東京成立.蔣家情報單位擬定應付對策,其中一項即是派人滲透,但是蔣幫內部有異議而作罷.兩人分別送回綠島與軍人監獄.
 
。。。。。。。。。。
雷震先生於民國三十六年春,擔任行政院長政務委員,是年十二月八日率擬來台投資實業的【上海工礦考察團,來台考察。下午嘉義縣臨時參議會議長為劉明之三哥,眼科醫生劉傳來。雷震先生對劉明先生的註記說,(國民黨員,被誣坐牢多年,劉明弟兄多人,大哥為劉傳能,因劉明被誣坐牢,而跑到香港轉到日本去了。)。本段文字請見雷震全輯雷案回憶。桂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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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匪的政權,最見不得光。哪怕是將人民疼愛得像是籠中鳥,也得罩上一塊黑布,才會提到公園去,人民才不會看到世界的多彩而驚嚇到了;或者是奴役人民像頭驢子在磨房磨不完的穀子,也得罩上一塊黑布,人民才不會分心而認命地繼續兜圈子。
 
這種的主宰者,最拚命蒐集光源。哪管人民是革命者還真是被冤枉者,能砍的砍,不能砍的先關起來或是流放再說;其餘的人民就不用再罩上黑布了,都會溫馴地像那籠中鳥與那磨房的驢子。
 
九份,金瓜石,.....侯硐與瑞芳是1930年台灣共產黨工礦運動事件,1940年代瑞芳五二七思想事件與1950年劉明冤獄等三大案件的發生地。三個事件嫌疑人都曾在台北監獄被羈押等待候審,服刑;受殘或絕命。

 

 
黎明。與黃金茶舖的沈先生從102號道路走進大粗坑集福社與大山國小。 
 
我與沈先生等待著陽光,好拍攝金母礦旁山神廟下的鍾萼木花。

 
沈先生說:
 
{讀國中時,父親往生;高中則是母親。大哥與二哥當時都是礦工。他與弟弟分別由兩位哥哥與嫂嫂們接回他們各自的家照顧與供應,一直到成年。}。
 
{大粗坑曾經有三百戶。吳念真先生就是念這所大山國小。吳先生曾經在【這些人,那些事】的書裡敘述了劉明先生。}。
 
這裡已經沒有人家了。當時這裡繁華得被稱為小美國。
 
 
前天是農曆的三月二十三日。金瓜石迎媽祖。我呢,三點五十分醒來後,就興奮得睡不著,好像小學生要郊遊地期待著參加金瓜石媽祖遶境。晨靄很濃。七點,來到勸濟堂。義工們,有陣頭進來時,就放沖天炮迎接。而陣頭也會以鑼鼓回謝。
 
每當我到勸濟堂,就會到李建興先生建立,唐羽先生撰文的【謳思碑】前讀看碑文。沒想到,喧鬧中,一位銀髮大哥正在碑前伸出手穿越鐵欄杆撫摸石碑。然後深深一鞠躬。我不敢拍照。那是不該被打擾的肅穆。
 
碑文裡【五二七大獄】與【台北監獄】再一次印入我眼簾。
 
大哥致禮完畢後。他告訴我說:
 
{我是大粗坑人,當過十多年的礦工。}。
 
看著天空說,
 
{一身都是黑的,礦坑裡的煤炭與土石也是黑的;掘進工的工作的就是敲開千萬年的黑暗,讓光線往前進,好讓掘煤工挖採。總是要與黑暗搏鬥,所致,都很期待礦坑外的太陽。希望今天別烏陰天,我想看看媽祖臉上的陽光。}。
 
記得羅門詩人在【羅門詩選】的【礦工-光之牧者】一詩中說:
 
推開天堂的另一扇門
沒有歌聲
光都在睡
每走一步
碰一下壁
頭不斷從岩層裡通過
光便一路醒過來
......
 

鼓樂鞭炮不斷地響起。看他沒有礦工慣有的砂肺症的氣喘現象,待會他應該也是要參加遶境吧?路上,隊伍拉長後,再找個機會和他聊聊劉明先生,五二七,大粗坑?
 
我記住了他的衣服顏色與五官特徵。
 
我急著去拍陣頭再勸濟堂前的表演,就告辭了。
 
八點,我接到了適合的跑書電話,就沒能再參加遶境。離開時,已經顯現藍藍的天空了。
 
今天聽起了沈先生提到了劉明先生,不無遺憾前天沒有與那位大粗坑人的大哥聊聊。
 
當沈先生談及了兩位哥哥與兩位嫂嫂時,眼神充滿了崇敬;那是一道柔和的光芒反射自感念而來的吧? 
 
這份兄弟間的友愛,讓我想起了劉明先生三兄弟與這幾年來所看到的一些回憶錄與兩位大粗坑人的敘述。
 
之前在部落格裡有記錄過兩篇。
 
劉明先生:
 
陳逸松先生在回憶錄裡提到日據時代的【五二七大案】,也就是學者所說的【瑞芳事件】,【瑞芳思想事件】,....【瑞芳慘案】時,劉明先生的義氣之舉:
 
{東港事件後,瑞芳事件登場,不愛學日文的瑞三煤礦礦主李建興,被誣指支持國民政府.導火線傳說是李建興因金錢與女人關係(按:此段【金錢與女人】敘述稍嫌籠統與當地人回憶不同。)與日警衝突.日本警方先在李建興經常出入的礦坑邊,埋下三四十把鐮刀,鋤頭作為證據,逮捕李氏兄弟與數百名礦工,嚴刑逼供,不是屈打成招就是慘遭刑死.
 
劉明的金礦就在李建興礦區隔壁,拜託我找總督府的保安課長後藤商量.後藤告以李建興準備迎接中國海軍.我說,中國海軍的船隻只有兩三百噸,揚子江有風浪都不敢開了,怎可能到台灣?並且同是東京帝大畢業,怎可忘了牧野英一教授的罪刑法定主義?後藤不停嘆氣,要求陳逸松別再管了....}。
 
那時,瑞芳思想事件,日本殖民政府株連甚廣,與李建興家族有關者可以說人人皆是嫌疑者。有學者說被調問者達兩千人。至少有七十二位受拘禁於台北監獄者中,不幸虐死,自殺,傷重而死,或是美軍轟炸而死者。
 
日本投降後,塩見俊二先生被國民政府調問,出庭被審{關於載了一滿滿水上飛機的鈔票到台灣的經過},而劉明先生的關心讓他甚為感激。
 
{劉明是我的密友,他當時(指1945年至1947年左右)在臺灣經營煤礦業,他也是基隆碼頭的龍頭,他比我長一歲,是個人格高上的人。如果臺灣被允許範圍的自治或獨立,他的實力是足夠被推舉為總統候選人的第一名。}。
 
二二八事件時,劉明也仗義保護大陸來台的人士。嚴演存先生回憶說,
 
{劉明業礦,日本留學,有游俠風,在地方基層頗有勢力,蔡常義和我及劉明均友善。}。
 
{民國三十六年二二八事件時。友人蔡常義被毆打後,我即電話告知本省朋友劉明。劉明到蔡家慰問,且說以後當盡量保護。}。
 
劉明先生的義氣行為,不只表現在日據時期。國民黨政府剛掀起白色恐怖的時期也是一樣。
 
朱昭陽先生提到了{熱愛祖國,具有強烈民族意識}的劉明先生是如何不怕被視為同黨而冒險為他奔走的情形:
 
{1949年9月23日,朱昭陽兄弟同時被保安司令部逮捕,送到東本願寺.過的是非人生活,同年,12月31日彭孟緝司令召見.到時,劉明已在場等著保釋.當時,無人敢接觸被逮捕人,劉明義舉,敢於雪中送炭,讓朱昭陽先生終生難忘.}。
 
然而,民國39年換劉明先生被逮捕,起訴與監禁了。
 
雷震先生於民國三十六年春,擔任行政院長政務委員,
 
{是年十二月八日率領準備來台投資實業的【上海工礦考察團,來台考察。下午接待者嘉義縣臨時參議會議長為劉明之三哥,眼科醫生劉傳來。}
 
雷震先生對劉明先生的註記說,
 
{(國民黨員,被誣坐牢多年,劉明弟兄多人,大哥為劉傳能,因劉明被誣坐牢,而跑到香港轉到日本去了。)。}
 
李世傑先生,在調查局工作時,主持對廖文毅台獨組織情報作戰長達十年。他說:
 
{廖文毅,生於1910年3月22日。1923年畢業於西螺公學校。長老教會所辦的淡水中學讀了兩年就轉赴京都同志社大學中學部。1931年畢業於南京金陵大學工學院機械系。1935年美國俄亥俄州立大學工學博士。1956年228紀念日那天端出了台灣共和國臨時政府的招牌。}
 
{認識劉明的人,無不公認他是一位慷慨而疏財仗義的人,也都是說他是【拿錢買監獄來坐。}。
 
{1950年左右,我到台灣還不到一年,當時尚未進入調查局工作。有一天,聽一位福建同鄉說:【台灣省石炭調整委員會主任委員劉明,被保密局(情報局前身)逮捕了,說他是匪諜。其實,這個人一家都是資產階級,有錢人,怎麼會去當共產黨呢?.....他在保密局遭受極其慘厲的毒刑拷打,結果被判處十年有期徒刑,被幽禁在新店安坑的軍人監獄。}。
 
{劉明的冤獄,案情是這樣的。他當主任委員時,該會有位秘書孫悅光,天津人,和同事蕭坤裕,吳坤煌及另一位姓陳的職員,請劉明資助他們辦個雜誌。這位向來出錢大方的主委,基於長官愛護部屬的心情,慨然應允。他認為:辦文化事業是好事,年輕人有此志氣,應予鼓勵,就私人捐助他們一筆錢。}
 
{不料孫悅光等被保密局逮捕了,指控他們是【民主同盟】的盟員,他們辦雜誌是要在台灣為共產黨從是統戰活動。.....。後來劉明也被國民黨政府以匪諜的共同正犯的罪名被判處十年徒刑。.....。在獄中,他慘遭保密局酷毒刑求,渾身是傷,至今年已八十有六(按:此回憶錄出版於民國77年),還整天為脊椎骨受傷的劇騰而尋覓良藥。該案後經軍法判決,明明是不知情的劉明被【共同正犯】的罪名被判處十年徒刑。}。
 
{這樣一位無辜的人,一旦遭遇這樣無妄之災,劉家所感受到的冤屈和悲痛,是可以想像的。特別是劉傳能,他骨肉手足之情極其深厚,在到處籠罩著【肅清匪諜】叫囂聲的恐怖氣氛下,在家屬被列入【匪眷】黑名單嚴密管制的陰霾中,即使具有國大代表與省議員雙重身分的劉傳來,也不能為他弟弟辯冤白謗,【如何救出在冤獄中的劉明?】便成為劉傳能眠思夢想的議題。}。
 
{劉傳能,劉傳來,劉明三人早年和廖文毅兄弟都互相認識。廖文毅從大陸回到台灣,以一個博士及大學教授屈就一個台北市公共事業管理處長之職,主管公共汽車與自來水業務。......當廖文毅競選國民參政員時,劉傳來以省議員之身分報給廖文毅一票,不只是出於友誼的情愫,也含有愛惜人才的意味。....然而,就在國民黨示意下,民政處長硬是把廖文毅拉了下來,劉傳能兄弟自然更加痛惜。}
 
{他們也知道,當二二八事件時,廖文毅實在已經離開台灣,不應該誣指他是二二八事件的策劃鼓動者。如今,廖文毅國被迫流亡在異邦,而國民黨政府想策反他們歸國,如果能促廖回歸,或者國民黨可以讓他得一份足以展佈才具的職位(原註:後來事實證明這只是一種可笑的幻想),也就不失為老朋友交情一場。}。
 
{劉傳能希望藉此【立功】換取劉明之恢復自由。}。
 
{當陳哲民(台灣共和國林時國民會議外交委員長),林澄水(事務總長),陳春祐(議員)等人相繼來歸後,劉傳能認為時機已到。有一天,他跑來找我,取出一份劉明的判決書,用著悲傷而怯懦的聲調,對我說:李先生,有一件是拜託你幫忙,不知道可不可以?我的弟弟,劉明有一個案子,.......不知道能不能幫忙,......讓他早些.....回家?}。
 
{說罷,將那份判決書(原註:我記得是油印的繕本)交給我。我那時才恍然大悟,他救弟心切,費了那麼多時間與金錢,不求勳獎,只求弟弟劉明早日出獄。他不敢說出半句【劉明是冤枉的】的這類的話,它顯然深知國民黨最恨的是說他有錯誤,說它冤枉好人。}
 
{事情磨跎了至少兩個月,這兩個月的時間,劉傳能天天像三年苦旱下收聽氣象預報的人,我卻天天怕聽電話,我怕他又要請我吃飯。}。
 
{終於,國家安全局來了公文,說是國防部已同意將劉明交由調查局運用。.....}。
 
{當我們走出軍人監獄大門外時,劉傳能那種悲喜交集的情景,真正是不折不扣的淚灑胸懷。他抽搐嗚咽,泣不成聲,狂奔上前,擁抱著他的弟弟。劉明則木然站立,忘記這時候他應該歡欣,或應該悲泣,更忘記了應該對劉傳能說些甚麼話。那漫長而可怕的一場噩夢,那渾身上下因為慘毒刑求而來的劇疼,那心靈深處永難縫補的創傷,境無法藉這瞬間的欣悅把它們拂拭而去。看到那種情景,我心裡感動萬分,眼眶也潤濕了。呆呆地望了一剎那才走近,含笑拍拍他們兄弟的肩膀說:好了,上車罷。}
 
{我從劉家告辭出來,回局繳令,說到劉傳能迎接劉明喜極而泣的情況,季源溥(按:局長)和王維理(處長),都為之動容。}。
 
朱昭陽回憶錄裡說:
 
{劉傳來為了營救服刑中的劉明,不惜為國民黨效力,策反廖文毅等回台投誠,1958年7月15日獲得開釋.日據時代一心嚮往祖國的劉明,出獄後,繼續在基隆,新店經營礦業.}
 
{1993年初,前保密局谷正文將軍在政治受難者公聽會中的指出:劉明當年被逮捕的真正原因是因為家裡太有錢,擁有多部進口轎車和房屋,保密局一位王姓幹員想霸佔劉明的進口轎車,遂構陷劉明入獄.}。
 
二二八事件二七部隊長鍾逸人先生回憶說:
 
{ 1952年7月6日,我又從台南監獄又被移送來台北監獄.}。
 
{一舍還有二十多名警總軍法處寄押,正整裝待船前往綠島的叛亂犯.如因一篇【和平宣言】被判處十二年的楊逵;台灣共和國大統領廖文毅的侄子廖史豪,及其同案黃紀男,鍾謙順,許朝欽;延平中學創立者之一,二二八涉及許德輝((忠義服務隊)),((黨要))劉傳來的么弟,涉案((資匪))的劉明等.}。
 
{北監二區四舍的監房,都是寬不到兩手伸張,深僅丈三的斗室獨居房.是日據時代專為收容思想犯和死囚特別設計的監房.二次大戰中,因日本憲警羅織的所謂((東港事件))的郭國基,楊金虎,以及羅東事件(按:應為瑞芳五二七事件)的李建興等人,及早期【台共案】於1931年被捕的王萬得,蕭來福,莊守,王溪森,蘇新,林日高,楊克培,楊克煌......等人先後都被幽禁在這些獨居房。1944年盟軍轟炸獄死的台南名律師歐清石則在第九房}。
 
{1958年底,楊逵一度被蔣幫安排,赴日工作.另因涉嫌資匪案而被判刑的礦業鉅子劉明,也在他二兄劉傳能的極力推薦下,一齊赴日.為此,楊逵離開綠島幾個月,回復自由身。在台北新生北路一家俱樂部接受訓練,並獲准與其家人一起生活。}
 
{這是因為1956年1月31日廖文毅博士的台灣共和國臨時政府在東京成立.蔣家情報單位擬定應付對策,其中一項即是派人滲透,但是蔣幫內部有異議而作罷.兩人分別送回綠島與軍人監獄.楊逵回到綠島立刻受到【同學們】異樣眼光,......竟然對他惡意中傷。楊逵不僅處之泰然,也不屑加以解釋,倒是我忍耐不住,為楊逵打抱不平。}
 
【台共案】蘇新,王萬得......蕭來福等人發展工運時是以九份,金瓜石,侯硐.....瑞芳等礦礦區為主要根據地的。
 
鍾謙順先生:他的堂叔鍾會可先生就是鍾肇政先生的父親,也是鍾謙順先生龍潭公學校一,二年級的老師。鍾謙順先生也與廖文毅先生一樣,畢業淡水中學。日據時期官拜日本軍少校,算是台灣人最高軍階。於1950年5月到1982年,這32年間坐了27年叛亂犯的牢。
 
他回憶說:
 
{950年左右,在台北監獄裡,同房的一位陳先生,菸癮犯了,拜託鍾先生幫幫忙,如果看到煙蒂,撿拾回來好過癮。}
 
{劉明看到陳先生捲菸蒂的可憐相,恰好看守黃紅水先生,開門進來和劉明下圍棋。劉明就向黃看守要了6根香菸轉給了陳先生。}
 
{劉明又拜託黃看守下班後到他家拿錢買香菸。就這樣難友們每天就有兩包菸可抽。}
 
{沒想到在一次突檢全部的牢房時,陳先生有6支香菸沒收好。大家都很緊張。其中,劉明先生坐臥不安。我心裡想:他花了錢,又那麼關愛受難人,怎能讓他受罪呢?就出面頂罪說:香菸是我的,我甘願受處罰。 }
 
李士傑先生的回憶錄裡,並沒有提到劉明先生回到大粗坑的情形,可能他只是陪送到劉明先生的家裡而已吧?否則,他會更是震懾而大書特書的。
 
而吳念真先生記錄了那盛況。礦工們如果是詩人羅門筆下推開天堂另一扇門的勇士,那經歷劫難的劉明先生,被大粗坑人擁戴得還真像是歡迎戰勝黑暗世界的王歸來。真大膽的人民,那時候可還是白色恐怖的年代啊。
 
大粗坑,前兩年,我到大粗坑的昇福坑。
 
60歲左右的先生回憶說:
 
{在此之前,劉明這個名字,我從來沒聽過,有一天放學回大粗坑家,就見到每個電線桿上,貼著一張大紅紙,上面寫著((歡迎劉明返回第二故鄉)),接著連續三天,大粗坑好像迎媽祖一般地鬧熱,鞭炮聲四處響.那時候還不懂,還以為又要做醮了.緊接著,家家戶戶都被贈送一大包米香.那時候我還小,有吃最要緊.也跟著高興了三天,還跑到大粗坑國小旁的集福社看了三天地方集資請的子弟戲.}。
 
一旁正在鍊金的70歲大哥,振山礦業公司(劉明先生的)的礦工說:
 
{劉明,是坐吉普仔返大粗坑的,就從大粗坑山下的九芎橋,經過昇福坑,走上了集福社,再到最上方的山神廟還願.沿路上許多人,站在那裡,點頭致意.}
 
詩人羅門在那首【礦工-光之牧者】還說:
 
{.....原來你們也是光之牧者
神父穿上黑袍
用十字架收割天堂的光
你們穿上最陰暗的土地
把山背成另一座十字架
讓手臂與樹根糾結成荊冠
骨頭與石頭碰出鐘聲
天堂的光便從你們
古銅色的臉上
反射過來
......}。
 
我與沈先生終究沒有拿出相機拍照,天空還是有些陰沉。我們走了一個小時,偶而談起他的兄弟們與劉明先生,除此之外,大部分時間就是看看石階梯旁的百合花,芒草原.....與遠方的鐘萼木花;分辨是五色鳥,大彎嘴還是哪一種鳥兒在鳴唱。
 
我該停止打字了,要下山去跑書了。 
 
人們評價公眾人物,是否不在於影響力多大而是在於可感念者有多深?大粗坑的石厝屋頹圮於荒煙蔓草間;耆老們也一一凋零。劉明先生是不是與羅門先生筆下的礦工們一樣都是光的看守者?將天堂的光帶進黑牢?他的光芒曾經被沒收了。然而還是在他的親人,朋友,同事,....鄰居甚至是有權定他生死的有權者的眼眸反射而出。
 
。。。。。。。。。。
以上參考:
雷震全輯雷案回憶。桂冠。
1995年版 辛酸六十年 二二八事件二七部隊長鍾逸人着 前衛出版社
羅門詩選 羅門 洪範
1996年版
大統領廖文毅投降始末 自由時代出版社
煉獄餘生鹿 鍾謙順 前衛 1999年
 
九份樂伯二手書店
2012年4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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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粗坑北管集福社,被新改成,或者說,新設成大德宮。宮祠裡曾經的"集福社"字樣的木扁柱已被拆除,舊案頭不見了,一盞手提煤燈,牆上一個老掛鐘和幾幅相片複印紙也是。才幾年,變化好大。幸好建築,戲台和石香爐都被保留著,裡外整理得很好,不像以前。

大粗坑;金礦業人物中,有幾位是受矚目的。

歷史學者唐羽先生說,光緒19年(1983年)廣東潮州人李家從大小粗坑溪溯溪而上,留意到溪流中含金比例特豐,探勘後發現小金瓜露頭是大粗坑,小粗坑,大竿林坑,九份坑等放射狀河流的中心,含金的石英脈,同時也是基隆河沙金苗的來源。

大正三年(民國3年,1913年)顏雲年取得包括大粗坑在內的"瑞芳礦場",將大粗坑一部份分給金藏利號經營。

二次大戰結束,民國35年10月1日,瑞芳礦山業務重新開辦,"臺陽礦業股份有限公司籌備處"成立,政府指派顏欽賢與林素行擔任正副籌備處主任。

瑞芳礦山重建後,再分給八家大公司承包。而大粗坑則是歸劉明代表的振山實業社承租,區域是大粗坑山區一帶,高踞自海拔202到520公尺之間。(台灣採金70年,唐羽,財團法人台北市錦綿助學基金會,發行人,顏惠霖,民國74年初版)

李家,金藏利號,距離今天太遙遠,而劉明先生在大粗坑耆老的口述,政治犯與實業家的回憶錄中常出現,可說是一面倒地豎起大拇指稱讚。每回來到大粗坑很難不想到這位礦業主。今天想看看有沒有老礦工可以請教劉明先生的過往,可能太早了,才六點30分,整座山谷空無一人。

受過白色恐怖酷刑,前後坐過六年牢的何春輝先生說:

"劉明先生是一位行俠仗義,服務社會,奉獻人群,熱愛台灣之少有鬥士,他埋力從參與延平學院之誕生,踴躍捐款,使延平學院順利推行。.....。不幸被一位特務,想霸占他的進口轎車,陷害坐牢並受殘酷之刑求,關了八年三個月,於1958年7月15日獲釋,因在獄中受了多次酷刑,致使身體健康惡化,直到晚年,脊椎骨受刑之傷痛,尋醫覓藥,終至臥病在床。不幸於1993年9月2日,因心肺衰竭而仙逝。享年92歲。.....。"(螢光曲,延平之父,朱昭陽之歌。財團法人延平昭陽文教基金會,發行人:朱耀源。2003年10月再版1刷。)

延平學院發起人的朱昭陽先生則說:

"保密局局長谷正文將軍在政治受難者公聽會說,劉明當年被捕的真正原因是家裡太有錢了,擁有多輛進口轎車和房屋,保密局一位王姓幹員想霸佔劉明的進口轎車,遂構陷入獄。入獄後,家人為了救劉明,盡散家財,.....,送過金條。最後陳逸松律師和擔任省參議員的劉明的三哥劉傳來,去找剛卸任台北市長的游彌堅帶路,求見保密局長,向毛說明劉明很受台灣人尊敬,判他死刑會失去民心。毛人鳳才答應再考慮,後來改判十年徒刑。財產被沒收,進口轎車當然也被霸佔了。"(朱昭陽回憶錄,林忠勝撰述,吳君瑩紀錄,前衛出版。)

受台灣人尊敬,並不是只有同胞如是說,同時期的日本人塩見俊二,說若是台灣可以自治或獨立,劉明的實力足以被推舉當領導者;在劉明坐牢期間,因是政壇有力人士,來台灣訪問的兩次中,都獲准與劉明會面。

有錢?那可能是有影的。瑞芳礦山;八大公司中,劉明的振三實業社,民國36與37年連續高居第一,分別是一七零四和二八八六兩;民國38年瑞芳礦山生產量已破萬兩,振山實業社,排名第二高:一,一三八.三一兩。

2009年,有這榮幸,聽大粗坑昇福坑坑主和振山礦業老礦工回憶心中的劉明先生,前者說,"劉明先生返回大粗坑,礦工們有如迎接媽祖神轎班地喜慶,在集福社連演三天的歌仔戲,一點也不擔心白色恐怖而與劉明先生保持距離。大粗坑頭人們辦了3,40桌大請客,宴請居民們。"。

後者說,"雄雄地,我想起一件事情.日本時代日本金仔刑事如果抓到偷金者,沒將偷金者打到死也會讓伊沒半條命.有一回,劉明有一個職員偷金.被抓到派出所.劉明擔心這位職員被打.於是趕去做保,說,這位職員會偷金,都是他這個當頭家的錯.他來允頭路,並沒有告訴我子女六七個,也沒有幫他加薪水,他不夠用,所致,才會偷金。"。

 

"大統領廖文毅投降始末"作者,調查局李世傑先生說與劉明同案的孫悅光是天津人。而被判15年的蕭坤玉先生是南投人。這個案子也是因為慷慨惜才愛護部屬的劉明同意資助孫,蕭,吳坤煌以及一位陳姓先生辦雜誌而引起的。被指控是"民主同盟"的盟員,辦雜誌是為共產黨在台灣從事統戰活動。

 

說到蕭坤裕先生,朱昭陽先生說,他是與劉明同船赴日求學,兩人初不認識,在船上發生爭吵,最後竟然變成最要好的朋友,也在劉明的"振山實業社"當顧問。送到綠島後,與朱昭陽的弟弟朱華陽在那裏碰過頭,聽說被刑求致死......與房子都被特務接收。

蕭坤裕顧問的遭遇這該怎麼說呢?是否真被刑求致死連遺照被擺在原來屋子的機會也可能喪失了?是大粗坑人,改天再查資料與訪問了。

想想,無怪乎當劉明釋放,大粗坑居民熱烈歡迎,迎接到集福社酬神,是不是也是認為歷劫居然還能歸來?

民國80年七月(1991)聯合文學,路寒袖詩人有首詩"午後潛逃":

石灰牆釘著一排思念

泛黃的西裝與旗袍

祖父和母親的遺照

他們匆匆走過白色的年代

未曾驚動一株花草

 

牆上窗牖呼喚遠方的大海

鹹風老是在

祖母跟我的眼眶縈繞

我們一同亨一首歌謠

憂傷斜斜掠過樹梢

 

那是午後的靜坐

掛鐘鬆了發條

任時光頹然撲倒

潮聲滔滔地湧進懷抱

我們穿起飽脹的記憶潛逃

 

編者李瑞騰詩人按語說:

"我"是祖母帶大的。祖父和母親在白色年代罹難。父親因此遠離。現在呢,是解嚴嗎?連時間規律性都不再了。社會上各種翻案聲音湧現,而"我們"仍不敢面對這樣的現實。至於,一首歌謠,很可能就是"望你早歸"。(李瑞騰編,八十年詩選,爾雅出版社,民國81年4月5日初版)。

幸福是可以比較的,而對不幸者來說,不幸只有態樣的不同,而沒有大或小,那傷害同是恆久而驚恐的,這是不幸的家人才能體會的吧?才能給予同理心的同情,而大粗坑的居民們是否也如此呢?民國47年才會不畏白色恐懼而向劉明先生致意?

 

準備往前繼續走,看樣子太早了,改天直接到山下的侯硐九芎橋社區上大粗坑,那裏比較有住家,有老礦工可以請教。

大約1百公尺,右側有一條小徑,是山腰古道,連接小粗坑古道的。臨時起意走看看。除了遇見龜殼花蛇,嚇人的蟾蜍,居然還有四頭山豬。

(2015年5月6日,走頌德公園小粗坑古道,轉往電塔,抵達小金瓜露頭,下大粗坑古道,側往山腰古道,銀絲雲年瀑布,小粗坑聚落,小山國小,展望台,小粗坑古道,山神廟,回九份。總共約9公里,將近5個小時。看到龜殼花和四頭山豬。)

已經晚上八點30分,很晚了,下篇待續,非常謝謝。祝平安喜樂,一夜好眠~

。。。。。。。。。

1:煉金表演:九份礦山王:大粗坑振山礦業劉明先生 - 立立二手書店

lobo32xl.pixnet.net/.../247078718-煉金表演%3A九份礦山王%3A大粗...
2014年9月20日 - 2009/05/02 14:06筆記遷移店面的關係,快一年沒有走訪礦區的老人家. . 難得春陽,下午兩點三十分,來到九份南邊的大粗坑.為何呢?一來,老人家們忙 ...

1:九份的山茼蒿開花了---大粗坑金礦遺址最後的礦工之子與邊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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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9月27日 - 2007/05/04 13:16筆記 大粗坑山礦區聚落,右側是昔日的雜貨店大粗坑山礦區, ... 到府收購回收二手書舊書立立二手書店 到府當場現金回收收購舊書 
 
2:瑞芳侯硐大粗坑劉明與劉傳能,劉傳來諸位先生。 - 個人新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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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9月24日 - 到府收購回收二手書舊書立立二手書店 到府當場現金回收收購舊書收購二手 .... 路上,隊伍拉長後,再找個機會和他聊聊劉明先生,五二七,大粗坑

3:大粗坑,五分山,大山國小,集福社,鐘萼木花與劉明先生- 到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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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9月24日 - 這個季節很喜歡黎明前來到這裡等候著陽光從牡丹坑山升起,抹黑板似 ... 曾經被稱為小美國,因為大出金,繁華得像是被稱為小香港當年九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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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府收購舊書二手書CD黑膠唱片回收,立立二手書店0958571502 ... 曾經在九份樂伯二手書店記錄過兩位在地的先生親眼所見的劉明先生的回憶,所致,每回到了大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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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3月:

。。。。。。。。。

大粗坑,曾經被稱為小美國,因為大出金,繁華得像是被稱為小香港的當年九份。

 

這個季節,很喜歡黎明前來到這裡,等候著陽光從牡丹坑山升起,抹黑板似的,一抹抹將黑色山林抹成陽光的綠,直到大山國小,集福社,戲台與柑仔店都抹亮了,當那金黃晨曦投射進門窗內,這些廢墟好像都復活了。

 

然後,光降到山神廟下這棵鍾萼木,這幾年不失約的花朵有如成串的小鐘燦爛了起來。在眾鳥聒噪的晨曦下,我才會離開回店裡工作。

 

鍾萼木,整個冬天總是光溜溜不留一葉,春天都過了一半還是枯瘦得像個沒有國旗的旗桿,被一堆花草樹木擁護著。它總是在向陽處的山稜處生長,彷彿要多吸收些自由自在的風,總是長得很高很高;遠遠就會看到它屹立著。

 

只有這個時候,才會冒出新芽,或者長出美麗的花。

 

它要怎麼躲過那強勁的海風與谷風呢?這我一直百思不解。因為幾年前大粗坑山下的昇福金礦,有位大姐告訴我說它的枝枒是很容易被折斷但是卻無法彎曲的

 

清晨五點,九份朋友沈先生邀我一起來這裡。這個禮拜我已經連續五天來看這棵鍾萼木花了。

 

許多我們所熟悉的人物在這裡生活過,吳念真先生就是其中之一。

 

而人稱為礦山王的劉明先生更是老一輩人心中的英雄。

 

恰好,我們同時聊起了吳念真先生的新書【這些人,那些事】,因為裡面提到了大粗坑和劉明先生。

 

曾經在九份樂伯二手書店記錄過兩位在地的先生親眼所見的劉明先生的回憶,所致,每回到了大粗坑就會想起了劉明先生。

 

劉明先生讓我最感佩服的是,恐怖政治年代他總是為了落難朋友而奔走在法院與監獄前。

 

日本時代,1940年左右的瑞芳五二七思想事件,他為了同為礦業同行的李建興先生而去請託陳逸松律師奔走;中華民國時代,二二八事件後的1949年為了保釋朱昭陽先生而向彭孟緝司令說項;民國三十五年他又為了被審問的塩見俊二先生而到了台北本願寺(獅子林,來來百貨一帶),等候開庭的結果。

 

前兩件事在部落格裡曾經轉述過,網址tw.myblog.yahoo.com/lobo32xl/article?mid=7912&sc=1 -我就不再多贅言了。

 

塩見俊二先生很特殊。1943年擔任臺灣總督府主計課長,19458月日本天皇宣布投降時,人正好出差到東京。與眾不同的是,當時的在臺高級官員爭相乘坐飛機回日本,他卻在9月回到臺灣。

 

而且是,透過終戰連絡事局,由麥帥總部核准乘坐滿載臺灣銀行紙幣的飛機飛往臺灣。據他說,目的是為了預付給在臺灣的官吏,到翌年三月的薪水與退職金,以及戰爭末期建造要塞工事人員的薪水,及一切必要經費,全數付清。(詳見:2001年,文英堂出版,【秘錄。終戰前後的臺灣】)

 

紙幣數量多到將水上飛機塞得滿滿的,他只能一直爬在那一堆臺銀卷上。

 

對於這一點,學者許介麟直指這是戰敗國的日本政府利用中華民國政府接收東北與臺灣之際,奪取兩地的利益。滿洲國中央銀行的金塊在蘇聯進入之前運到日本;而岩見將巨額銀行券運來臺灣。

 

學者還說:其濫發鈔票所造成的通貨膨脹,也是促成二二八事件的原因之一。

 

當時的劉明先生與許多臺灣籍友人也來本願寺關心審問的狀況。審問的主題是:19458月,日本高籍官員急著回日本,岩見先生卻帶來鉅額臺灣銀行紙幣跑回臺灣,真正目的為何?並且質疑為何頻頻與臺灣籍知識分子連夜會談或聚餐,要求岩見先生將所有往來的臺灣人名單交出來,因為他被審問者懷疑,目的是為了將日本帝國主義保存在臺灣人身上。

 

這三個小時,岩見先生直冒冷汗,每回快要昏倒時,衛兵就過來扶著,然後把冷水往頭上沖下來。最後,還是被准許回家了。

 

塩見先生在這本日記式的回憶錄裡提到了許多台灣人。但是並沒有說明當時的臺灣仕紳,包括劉明先生,是否知道運載大額臺灣銀行券的情事,以及對臺灣本土的傷害。

 

他在這篇【與特務機關對決】一文中,倒是說了劉明和其他幾位臺籍朋友仍然以不安的情緒徘徊著,他們知道了他平安之後就拍手高興了起來。

 

我想,這運載大額臺幣,美國與日本究竟是何居心不是我這學淺的人可以討論的。我想說的是,這位岩見先生也算是為了各自國家利益敢於委身草莽的梟雄了。

 

而他對劉明先生卻是萬分崇敬。

 

且容許我抄錄原文如下:

.....

來探望關心者之一,劉明是我的密友,他當時在臺灣經營煤礦業,他也是基隆碼頭的龍頭,他比我長一歲,是個人格高上的人。如果臺灣被允許範圍的自治或獨立,他的實力是足夠被推舉為總統候選人的第一名。

 

後來,他在1948年,訪問過當時擔任熊本財務局長的我。那時我們兩人在繪圖湖上坐在小舟上飲酒暢談往事。然而,他回臺灣後不久就被視為親共黨份子而過了十年的牢獄生活。

 

後來,我訪臺時,特別核准在機場刯他見面一兩分鐘,而在第二次訪台時則由他太太清晨四點鐘道我的宿舍告訴我劉明的近況。現在,他已經從牢裡釋放出來,是個自由之身。

.....

 

在那種年代搞政治的做買賣的被關被殺不算是甚麼新鮮事,但是身邊的朋友如果願意奔走,那真的是難得福份;倘若僥倖不死出了獄,重回故里時卻是另一段艱苦的開端。

 

前年我部落格裡那兩位大哥說劉明出獄後返回大粗坑,到集福社謝神,在戲台演子弟戲,整個山頭數千人振動了起來。鞭炮聲滿天響,好像是得勝將軍凱旋而歸。那時白色恐怖很緊張,可是每個人的臉上滿是笑容打著招呼。

 

這或許就是礦山人吧?1895年日軍在大粗坑,小粗坑,九份,弓橋里吃足了苦頭;之後的林李成抗日事件,臺灣共產黨工運運動,瑞芳五二七思想事件,無一不讓日本政府戒慎而嚴厲處置。

 

七點了,我與沈先生就回店裡工作了。

 

今天先將這段塩見俊二先生關於劉明先生的文字做為補述轉載下來。

 

喔,對了。塩見先生後來擔任參議員,防衛廳政務次官,自治大臣,參議院預算委員長,厚生大臣,日本天皇頒贈【勳一等瑞寶章】。

 

。。。。。。。。。。。。。。。。。。。。。。。

2011年5月31日附錄:民國三十六年二二八事件時。友人蔡常義被毆打後,我即電話告知本省朋友劉明,(劉明業礦,日本留學,有游俠風,在地方基層頗有勢力,蔡和我及劉明均友善)。劉明到蔡家慰問,且說以後當盡量保護。引自嚴演存先生著,早年之臺灣,民國八十年時報文化再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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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來許多藝文人士居住或是蒞臨九份,同時,也為九份留下珍貴的創作與回憶。

吳念真先生也是。

吳先生童年所在的大粗坑,已然廢村。
大粗坑和九份相連,古道上絹絲瀑布終年飛奔,僅容一人行走的小橋下山澗清澈,不再有香火的矮小古祠上的屋瓦,長滿讓人驚豔的綠苔,此外的竹林和大樹中,是飛鳥和山豬山羌們的樂園。
谷崎潤一郎曾經在夢浮橋小說中,敘述五位庵的位置是在糺森林從西往東橫切的地方。左邊有下鴨神社的社殿,在糺森林裡的小道稍向前行有橋幅狹窄橫跨小河的石橋,過橋就到五位庵。五位庵是因為常有五位鷺飛來這個家。在庵前左右對聯是:
林深禽鳥樂
塵遠竹松清

這是谁做的詩,誰寫的字,父親也不知道。(夢浮橋,谷崎潤一郎,林永福翻譯,聯合文學)

網路是說選自元詩選 題草亭詩意圖- 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 依村構草亭,端方意匠宏。林深禽鳥樂,塵遠竹松清。泉石俱延賞,琴書悅性情。何當謝凡近,任適慰平生。 至正七年丁亥冬十月,為元澤戲作草亭 ...

這對聯可以借用來形容現代九份和大粗坑之間的靜謐山谷。

這本針線盒是中華民國71年1月15日由號角出版社出版,發行所是愛書人雜誌社,印刷者三源印刷事業有限公司,華祺彩藝印刷公司彩藝,發行人陳清朝先生。

吳先生著作等身,讓身為九份人欣喜的是,經常出現對故鄉的回憶。

這本針線盒更是,舉例如下:

一:花火的記憶:

老家遠在山谷裡,離我上學的地方,約莫要走一個小時的山路,每到秋冬,天氣漸冷,下了課等不及晚餐,媽便會將菜放在飯鍋裡,然後再把整個飯鍋放在煮著熱水的大鍋裡飄著,回了來飯熱的,水也是熱的,而母親的關懷和愛更是熱的。而那時節老家總習慣下著雨,遠遠地回來時,便見著屋頂上那層濕濕的亮光(柏油氈屋頂?類似九份樂伯二手書店旁北管許大哥的老式黑房屋?)和聞到那股及其熟悉的味道,那時的感覺便是;我累了,餓了,我回家了。

二:無力如我

上月廿一日晚上下了課,疲憊不堪地才回到家,竟見小妹紅著眼說{哥....},才開口卻被大妹擋住,要我吃完飯再說,經一番折騰,那頓遲來的晚餐也就免了,打開電視等晚間新聞,小妹才又哭又罵含含混混地說煤礦又出事了,{三十四個人呢,大哥,還有三十四個家.....}。也許是來自礦村的孩子的特有的感傷心情,盡管失蹤的礦工裡可能沒有一個舊識,然而哀悽的是事件的本身,而非受難的人。(同書{相濡之情}一文中的永安煤礦?)

三:我的筆名

只是六十五年再寫東西時,正逢情緒的極度低潮,有一天寫了一篇東西,寫完之後非但題目都還沒定,就連內容也不甚滿意,就扔在書桌上,家裡的小妹那時念國中二年級,正是浪漫不堪的年紀,也許覺得全篇情深義重而且又充滿了了失落的悲哀,以為這個大哥正在懷念{初戀的情人},那個舊甚麼真的女孩,於是便在稿紙第一行的最後兩格寫下{念真}兩個字,不知是對那篇東西的感覺還是真的替我取了筆名,看了只覺得好玩,順便弄個題目便寄了,結果那篇東西順利發表,從此便有了這個筆名。

至於,後來怎麼加上姓呢?原來有一回接到一個女孩子的電話.....(以下文章請看原作。)。乾脆加上吳,吳同無,讓人家看了覺得我只是個死了心的人,總比讓人覺得我看不開,而產生不必要的不安來得好吧?

就這樣,我就有另一個記號了,要稱他為筆名,我也不反對,不過要稱為筆名之一那就更貼切了。

四:如何讓人記得你

也許小時候長得還算可愛,頗得一些父親拜把兄弟的歡心,是故他們跋涉一個多小時路程,到九份看電影時,沒忘記也把我也帶著。(九份豎崎路昇平戲院?)

他們之所以帶我的另一個原因,據說是為了去看電影山路我可以自己走,不必背,在者是電影院裡從不吵,不吃,不跑。可見對電影有偏愛,故那時在礦村中流行的日本片看了一大籮筐,宮本武藏,丹下佐善,里見八犬傳,一直看到黃金孔雀城,君須憐我我憐卿和石原裕次郎,小林旭的打架片。

而第一次看國片卻已經是小學的時候,那時學校的老師是一家電影院的老闆(瑞龍戲院?)每逢有教育意義的電影便全校帶進場,(原註:當然要錢,好像是一塊錢)印象深刻的則有{一萬四千個證人}和{吳鳳}。

西片則是放洋到基隆念初中才看的。.....。

建議書友們有空就到住家附近的二手書店找這本書或是到新書店購買吳念真先生的各種著作。

 

(立立二手書店2017年8月20日。非常感謝老家在九份的台北市中正區愛書人,讓我第三次到府收購,同時,有機會再度讀到這本針線盒。)   

       

(元詩選: 題草亭詩意圖- 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

ctext.org › 維基 › 元詩選
1, ○題草亭詩意圖. 2, 依村構草亭,端方意匠宏。林深禽鳥樂,塵遠竹松清。泉石俱延賞,琴書悅性情。何當謝凡近,任適慰平生。 至正七年丁亥冬十月,為元澤戲作草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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塩見俊二先生曾經擔任日本參議員,防衛廳政務次官,自治大臣,參議院預算委員長,厚生大臣,日本天皇頒贈【勳一等瑞寶章】。日據時代末期,1943年擔任臺灣總督府主計課長,19458月日本天皇宣布投降時,人正好出差到東京。與眾不同的是,當時的在臺高級官員爭相乘坐飛機回日本,他卻在9月回到臺灣。.....。說:

......。劉明是我的密友,他當時在臺灣經營煤礦業,他也是基隆碼頭的龍頭,他比我長一歲,是個人格高上的人。如果臺灣被允許範圍的自治或獨立,他的實力是足夠被推舉為總統候選人的第一名。.....。

牡丹山倚靠著的102號道路18.5公里處,那幾株鐘萼木花一串串像是召喚天光的潔白鐘鈴,在灰濛雨霧中閃亮。正前方是五分山。左側是不厭亭菜刀崙。右側是大粗坑山。牡丹山倚靠著。先是大粗坑礦區,最底下,基隆河流經的是猴硐地區。大粗坑礦區,曾經是歸劉明代表的振山實業社承租,高踞自海拔202到520公尺之間。

不只受到外國殖民者的敬重,坐過6年牢的政治犯何春輝先生,延平學院發起人朱昭陽先生,.....,吳念真導演等諸位本國先生的著作中,屢屢表達對劉明先生的追思。前幾年承蒙大粗坑昇福坑礦坑主白先生和振山礦業老礦工的不嫌棄,有這幸運,聆聽他們談起對劉明先生的回憶。

曾經筆記在附錄的拙文裡,就不贅述了。

 

張秀哲先生說:
這蓬萊丸航海的時間中,一切都比較自由些,騙了日警說要上去船頂跑一下, 其實尋著機會寫了兩封信,一是要給我的父親略述我大概的經過,以便安慰他老人 家的心,另一張是給在廣州的女朋友C女士,這封信是在船內POST寄去的。因 為先前我曾告訴她要幫忙她的學費,並且此刻要報告我被拘押的情形給她知道。寫
給父親的那封信是 在船中由東京留學回來的劉明君(現在任臺灣文化運動委員會幹部並臺灣省煤業公會常務委員,令兄是省參議員),他是一位活潑的智識賢達。在這船中雖初 常與彼交談,試試他的思想如何?談起來他也很認識而同情臺灣民族的解放運動,他也交識我們的幾位同志,於是我想這位先生大概是靠得住 的。至少是覺得他不會把這封信去投交日人手裡的。所以我決心寫了一封很長的信 交託他轉給我的父親,極力勸慰老人家放心就是。後來我知道這位劉先生是忠實守 約,照我的話達成我的委託。即跑到臺北的新公園打了自動電話,去通知我的父親, 並交給我那一封信且把我的經過說明了,並代報告一切的情形給我的父親放心,「沒 有證據!請大家安心!」這是我託他轉言的。( 頁107,「勿忘臺灣」落花夢,張秀哲,衛城出版
發行-遠足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1945年8月,中國對日抗戰勝利後,嚴演存先生被派到台灣參加接收工作。曾經寫有{早年之台灣}。民國79年6月又出版了{囈語三集}。他說:當時意氣飛揚,立志要做一個復興中國的中堅份子。嚴先生在書中{記早年台灣的幾位人物}一文中,提到了七位先生,大意說:

徐道鄰先生;曾經擔任省府秘書長,父親是徐樹錚,授過蔣經國課業,所以老蔣總統對之頗為禮遇。可是一件小事,卻致命地傷害了他的前途。他於1949年底自上海來台,謁見蔣總統,報告他於上海淪陷後滯留一小段時間所見所聞;其結論是:{共產黨不是匪。}。徐先生自此從未在政府任職,如果留在政府,可能對台灣有重要貢獻。

陸志鴻先生:是台灣大學第二任校長,日本東京帝國大學第一名畢業。純粹的恂恂學者。與傅斯年比較,遠不能擅口才能應付官場。台灣行政長官陳儀對他很尊敬,不必應酬對付。陳儀下台後,陸先生即為教育部所不滿而卸職。......。我認為在正常的環境下,陸先生是一位真真夠格的最高學府校長。

以及,王石安先生,吳卓先先生,瞿荊州先生,蘇紹文先生等等四位。

最後一位,感覺,英雄惜英雄的嚴先生壓軸的就是劉明先生,全文如下:

還有一位本省人,名劉明,留日習礦,是一位十分能幹之人;且慷慨有俠士風。二二八事件時他似暗中協助政府。省府改組後任石炭調節委員會主任委員。後因涉案(共黨在其機關中印製宣傳品)而被判徒刑。若干年後我再遇見他時,他已憔悴無朝氣矣。此君如非錯走一步,應早為台灣一位風雲人物。(時報文化,民國79年6月出版,嚴演存著)

嚴先生的記敘與前述幾位不同,讓我這劉明先生的粉絲有很大的錯愕。

 

劉明先生的歷史的地位就讓學者們去探討,不是無知的我能去研究的。但是,想,即便嚴先生的揣測屬實,也無礙於劉明先生的受人尊敬。

亞歷山大.彼得羅夫的一首詩,張香華女士翻譯:

暴風雨---贈艾青

{我是一只沒有電源的

電燈泡}

一個中國老詩人這麼說

他的臉,被暴風雨燒焦了臉

而他,曾經是暴風雨的

先鋒

讓人很開心的是,嚴先生就如同許多那時代人物,後輩以及所認識的礦工的追憶,形容他是俠者。

何春輝先生說:

劉明先生是一位行俠仗義,服務社會,奉獻人群,熱愛台灣之少有鬥士,他埋力從參與延平學院之誕生,踴躍捐款,使延平學院順利推行。.....。

鐘萼木花在台灣東北角的基隆八斗子,新北市瑞芳區九份,金瓜石,侯硐,水湳洞,雙溪區牡丹里.....以及大粗坑等地茁壯了不知道多少年歲。這裡曾經是高山原住民,平埔族的領地,經歷西班牙人.....漢人,日本人等政權。也曾經歷過那位詩人所寫的詩,黑暗時代:

甚麼是黑暗時代?

當一個民族,必須向

另一個民族繳納太陽稅

每家有幾扇窗戶都事關緊要的時代

或者,當你被流放在國外

別人卻告訴你

你的民族是殺人的兇手........。(亞歷山大.彼得羅夫著,張香華女士翻譯,遠流出版,乘著光的梯子下降,1992年7月16日出版)

2009年05月2日, 劉明先生的振山實業的70歲老礦工,就在大粗坑教導並示範我煉金的過程。14歲下金坑,下了四十年的老礦工聽到劉明先生這關鍵字的那一瞬間,從俯瞰鍊鍋中的液態黃金抬起頭,那眼神,恰似灰濛霧雨中的鐘萼木花,那樣潔亮。聽我們聊到日據時代日本殖民政權掀起思想大案,迫害台灣人的{瑞芳五二七思想事件}裡通中國叛亂案,劉明先生大力為台灣同業李建興先生奔走,手舞足蹈親像是自己的長輩般的榮耀。以及,另外一位礦主白先生說到了散盡家財,家人用盡方法,劉明先生幸而沒被死刑,坐牢多年後回到大粗坑,受到礦區居民,彷彿忘記是戒嚴時期,熱烈歡迎的往事;70歲老礦工,有如在大山國小前連演三天的子弟戲還在上演,鑼鼓響天,震得他,必須提高音量描說著那盛況,才能讓我聽見。他說他是見證人之一。

關於劉明先生:

1:小粗坑古道 - 立立二手書店 - 痞客邦PIXNET

lobo32xl.pixnet.net/.../422788063-振山實業社劉明先生%3A-頌德公園...

2:煉金表演:九份礦山王:大粗坑振山礦業劉明先生 - 立立二手書店

lobo32xl.pixnet.net/.../247078718-煉金表演%3A九份礦山王%3A大粗...

2009年5月2日 - 2009/05/02 14:06筆記遷移店面的關係,快一年沒有走訪礦區的老人家. . 難得春陽,下午兩點三十分,來到九份南邊的大粗坑.為何呢?一來,老人家們忙 ...

 

3:振山礦業劉明先生(三) @ 到府收購舊書二手書CD黑膠唱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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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硐大山分校是昭和15年(1940)大粗坑與小粗坑,三貂嶺,基隆瑞芳三坑及

<私立瑞三國語講習所>合併設立侯硐公學校

民國38年成立大山分校,民國67年廢設

2007/05/04 13:16筆記:

九份的山茼蒿盛開了
陽光將老礦工暱稱為河馬山的小金瓜露頭
照耀出一片片的金光閃閃
我翻越了這座山頭
來到了大粗坑山的雜貨店遺址
 
大粗坑山礦區
以前與金瓜石,九份號稱台灣消費能力最高的三大地區
布滿賭場,酒店,撞球場......等娛樂場所
被稱為小美國
<戀戀風城>
<悲情城市>
曾經在這裡拍攝
<多桑>
描述的便是大粗坑聚落
 
今天我特意拜訪大粗坑
一位交往半年的朋友
 
這位朋友沒水沒電
說不出的不修邊幅
 
老是指點著江山
慣性的自言自語
獨居於這座
曾經人聲鼎沸
三千人口的金礦礦區
的昔日雜貨店裡
 
每當我聽了一番老礦工的故事
便會拜訪這位朋友
印證口述裡的世界
 
 
父祖兩代都是金礦的<<釘牛稠啊師>>
這可是金礦的開採先鋒
 
開礦時
<<釘牛稠啊師>>總是先行或同時為礦工
在採礦坑道裡
架起支撐的支架
防止坑道上方的岩石崩落
壓壞了礦工
 
這份職業不可預測性很高
因為他們釘牛稠時
面對的是隨時會掉落的岩石
這可是只能求土地公保佑
而沒有任何防護的博命工作
 
我曾經請教這位朋友
為何叫做<牛稠啊>
 
他解釋道
由於早期的礦工
大部分是來自於台灣各地的貧窮佃農
他們將一道道的支架
習慣地稱為牛條啊架
在九份
這恐怕是少有的農業語言
 
他們鄙視晴耕雨讀
 
勤儉持家這句農業語言
對金礦工而言只對了四分之一
 
 
根據他對祖父的回憶
 
勤於挖礦
那是真的
 
得了<月給>薪水
借點錢再和朋友合夥
承租礦坑開礦作頭家
 
虧本就再回頭當領薪水的礦工
剪到脈<按:即挖到礦脈>
就撥起1955或者3163這兩組番號
電話訂席
黑頭車開到台北大稻埕的江山樓
聆聽藝妲,校書唱一段當時的時行戲
<回荊州>與<四進士>
 
儉是不可能
持家那是不曾想過
千金散盡了
再挖就還復來
何需儉何需持家
 
 
他滔滔地又說
上個世代的台灣先民
無論是佃農還是地主
想的是一塊地,一座三合院,一副好棺木
 
九份人想的卻是一夜致富
其他都是兩隻腳埋在土裡的落伍農夫思想
 
聽這位朋友的論述
開了我台灣歷史的一扇窗
憑藉這份淡薄認識
也讓許多九份老人家
願意開口與我深談
 
有一位九份漢學家說
不管清朝,日本還是民國
官吏還是學者
總是以自給自足的農業心態來看待九份
 
漢學家還問我這學問從哪裡聽來的
當我據時以告時
他哈哈大笑地說
在九份
欲要看到礦工的精神就非他莫屬了
 
這我倒是不懂了
 
帶著這份疑問
半個月後的今天
我再度來拜訪他
遠遠地他養的六隻流浪犬
就搖著尾巴
等候著我
 
猶原記得上一回他說
因為下雨他都沒煙可抽
我向來主張禁菸
今天破例買了一包長壽
還有一灌花生罐頭送給他
 
他只肯接受長壽煙
 
我看到他手裡一袋的煙蒂
 
 
他熱情地
陪我走進了土地公廟<大德公>
為我揭起土地公門楣上的條幅
正面對聯是:
福賜禛祥昭盛徳
正由道義作雲神
橫批是:
福多德盛正為神
 
 
門前的香爐上刻著
戊子年拾月
簡祈文
曾茂源
 
右側累累的紅磚台
是當年
搬演弟子戲的戲台
我記得前幾天
有一位部落格<我的書和我讀的書>格主
曾提起此處有一集福社題字的遺跡
 
這位朋友馬上就為我指出位置
原來就在神龕上
寫著
中華民國四十七年
小粗坑集福社敬獻
 
根據<台灣傳統戲曲之美>的記載:
社,通常指的是福祿派,信奉西秦王爺,
舞台上面通常懸掛<天官賜福>,
以提弦為主奏樂器
是以椰子殼製成的
 
堂,一般來說的是西皮派,崇敬田都元帥,
戲台上方,向來垂幔<當朝一品>以竹筒
披上蛇皮而造成
又稱為<吊規子>
 
 
這兩派雖然同屬於<亂彈>
這位朋友回憶起
祖父曾經說
民國40年以前
在九份常常拚戲甚至是械鬥
而集福社看來應該是屬於福祿派
是與<河南梆子>有血緣傳承關係
 
 
 
這位朋友指著大德公旁邊的廢墟說
左邊的是以前的侯硐國小大粗坑大山里分校
他很驕傲地說
吳念真即在這裡讀完小學前四年級
 
這兩棟廢墟常有亡命客
在這裡渡過牢獄
甚至是生命中最後的自由日子
我看了一整個牆壁的題字壁畫
驚見了幾位槍戰或槍決中往生者的姓名
窮途末路逃亡於此
還能如同這雄偉青山的沉靜嗎
 
廢棄教室裡有一大落
不長吋草的廢土
他制止我檢拾起土裡有礦物成分的黃石
他說那些都是
浸過水銀,氰酸鈉等劇毒的廢棄金礦土
 
前幾年有九份人來此作<散花啊>
也就是進入廢棄礦坑
以人力盜採金沙
在這裡提煉
看到的水坑,水桶,山保羅圓鍬,集水道等
都是撙被捲土重來的設備
 
這位朋友憂心的說
每到假日他便會守在此處
擔心登山客
誤觸而中毒
只是沒有人當他的話是話
照摸不誤
 
他講這句話時
很感傷
我很能體會
因為他的外表
總是讓人退避三舍
心生畏懼
 
 
 
我正默默地想著時
他凝視著我許久
好像確定我沒有不悅神情後
提議陪我去探查大粗坑的著名廢金坑
我心裡一陣狂喜
直向他道謝
 
這可不容易了
大粗坑礦區被世人遺忘已經快三十年了
礦區裡的礦坑口伴著芒草,藤蔓,
碧棕樹,相思木的滋生與石厝屋.....掩埋在荒煙裡
 
他很珍惜地
將那一袋煙蒂別在褲腰上
 
我們沿著古道走進大粗坑溪
據這位朋友的口述
 
乾隆以前
本地是由蔡姓的福建移民在此開墾
因為溪裡有很多的粗大石頭
因此稱呼為大粗坑溪
1890年開始開挖此地的金礦
1990年全部住戶遷離本地
 
果然沒錯
溪裡盡是大石頭
溪邊還看得到
各式各樣的精緻與一般的碗盤碎片
甚至也有早期黑松汽水的綠色瓶深
 
隨行的小黑
很英勇地站在巨石上
我迅速地按下快門
想再拍一次時
小黑轉過頭靦腆地
斜著眼偷偷望著鏡頭
原來是到了
小黑才會居高臨下
等候他的主人
 
但是我只見到一片芒草
這位朋友小心翼翼地要我繞道
原來他發現了野山豬的踩踏痕跡
他說野山諸不喜歡人與狗的味道
而這條小徑是牠走踏而成的
如果我們步行而過
印上我們的氣味
牠就會繞道
繞道就有可能
中了獵人的陷阱
 
這位客人說
大粗坑山這幾年多虧了
藍腹鷴,野山猪,果子狸,山飛鼠,竹子雞.....
因為他們的排泄物與遺骸才讓
二十年前光禿禿的大粗坑聚落
有了滋養有了青綠
有了山茼蒿,醋漿草,咸風草,路肩草..
他說
<這些都是我和狗兒們的青菜來源>
 
我愣了一下
他說捲入了一件冤案後
他的記憶就時有時無
一會兒是活在日本時代
一會兒卻是中華民國人
雖然案件最後平反沒事
卻失了業
 
他都是早上到
九份廟中廟附近的六個垃圾筒裡
撿拾維生的食物
 
那六隻狗
因為手腳伸不進筒裡
打翻了就會被人類毒打
都仰賴這位朋友幫他們掏出桶裡的食物
久了
沒戒心
就跟定了這位朋友了
 
這位朋友說
這幾隻狗很忠心
牠們總是會幫他留意眼鏡蛇
只要他們發出狂吠
那就是又有眼鏡蛇來了
這位朋友就必須趕緊閃人
或者等候眼鏡蛇離開
但是眼鏡蛇常常無畏無懼地
一盤據一捲曲就是老半天
 
我這才嘹解
為何這位朋友總是與流浪犬走在我前頭
 
 
在九份礦山是很少有人會詢問
別人的過往
後來我也學會了這種尊重
因為那是
一種在乎曾經的擁有
與將來可能會擁有什麼的
農業社會的習慣
 
而這裡是礦山九份
 
我常也以此判斷
客人是否九份人
因為九份的山與海
會讓久駐人快樂地過生活
過去與未來都不如當下的悠然
何需再問
 
只是每個九份人
都有一段故事
 
我還是沒繼續問這位朋友
 
繞過了野山猪的小徑
到了
半年我不曾找到的拾號金坑
真是隱密
 
 
 
他問我想不想看一下開墾的古蹟
我心裡納悶這個問題
他應該知道我喜歡才對啊
 
他說
前幾天也有人來探查
他分明有聽到古蹟兩字
便趨前指引
可是那幾位
打量客人模樣後
一發不語轉身就走
 
這位朋友爽朗愉悅地說
小時後礦工叔叔伯伯入坑前
穿得衣服比他還破爛
可是也沒有人會一句招呼也不打
 
我尷尬地不知如何回答
 
幸好
萬應公祠到了
 
撥開芒花草叢
是個碑文
刻著:
明治三十二年歲在已酉
建設者名左
蘇先致
蘇盛
潘炳燭
金盈發
尤阿朋
蔡紅毛
            仝叩謝
 
1899年的建設碑
似乎是為叩謝已是萬應公裡的死難者而建的紀念碑
 
那一年台灣五大家族的顏雲年先生
與一些有力人士合組金裕豐商號
正式承租小粗坑的採金權
這碑文裡的金盈發與顏先生有無關聯呢
 
這潘炳燭先生的大名
記得也曾出現在九份修路碑
那是明治35年林安邦等六十五位人士
感念顏雲年,蘇源泉兩位開闢九份保甲路之功而設立的
 
 
 
神奇的是
萬應公廟前的對聯旁
還殘存著虎頭蜂窩
可是蜜蜂已走遠了
 
這位朋友說
人類來到山裡總是虔誠地膜拜神明
可是對神明的蜜蜂朋友
卻不去之而不快
 
我回答道
虎頭蜂會蜇人啊
他說
來到山裡就應該尊重山裡的生命
就應該謹慎地避免走進動物的領域
 
就像我們走進農夫的田宅
就應該仔細一般
因為我們可能也會踩到家犬
難道我們就可以劈了牠嗎
 
 
向萬應公鞠完躬
我就默默地同他離開了
倒忘了祠裡的對聯是如何
我熱中看各地的萬應公的對聯
 
除了追懷之外總是有一份哲理
例如九份大竿林礦區萬應公的對聯
 
昔是名利客
今為夢中人
 
下回再來瞻仰吧
我很納悶為什麼十號坑
就沒看到土地公
他誠敬地說
已經埋沒在山林裡
改天早一點來用開山刀
砍出一條路來給土地公走
 
我問他檢回來的殘羹剩飯
如何烹飪時
他說使用蠟燭油
只是最近蠟燭油被老鼠吃得兇
原來是六隻狗嚇得毒蛇不敢靠近宅裡
以致生態失去了平衡
 
他說
提到狗
帶我去瞧一瞧狗坑
很不解甚麼是狗坑
一路上他向我說明金礦的種類
而狗坑是一種大小只能蹲著爬著走的金礦坑
 
他說他曾經爬到這個狗坑的一處分剎點
距離洞口有100公尺遠
這恐怕是九份地區已經不多見的狗坑了
 
我問他為何不曾做過盜金的散花啊
或者答應獵人打獵去
 
他說沒頭路
吃剩菜剩飯還是可以過活
盜了金也已經沒有江山樓了
更何況那是拿生命與身體跟命運賭的工作
不上算
 
他指著
大德公旁的山茼蒿與路肩草說
有這兩味就已經是美食了
更何況這扁尖型的<鹹菜>
可以調配剩骨殘肉
滷一鍋與狗兒同享
 
何必再為老饕客
冒著被野山猪衝撞的危險而跑東走西
而且野山猪在九份生存也同樣地辛苦
 
 
 
他將我送他的長壽煙
遞了給我
問我要不要抽
我搖搖頭還給他
 
他小心地放在口袋裡
啪了一啪確定不會掉下來後
也好
留著有遊客來再請他們抽
 
於是他打開了那一包煙蒂
揀了比較受潮的一支
擦了一擦煙尾吧
聞了一口
點燃了起來
原來那包煙蒂
也是他的食物
 
大粗坑山已是夕陽金澄了
和他依依不捨的告別聲中
我有一份難捱
因為這位朋友
依以為生的礦區廢墟
即將如同山茼蒿滅跡於九份山城
 
 
我們的政府計畫全面開發此地
另有它用
那覆蓋於樹林下的
生態,礦坑,老厝...
藍腹鷴,野山猪.......
以及礦區的人文記憶
是否還能保存呢
 
 
這位朋友又將到哪裡
過他的礦區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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