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農家出生的耆老很特別,兩座煤礦的山谷長大,卻不曾撿拾過煤炭來讓家裡當燃料,更沒當過礦工。他說,中和區灰磘里不只有茶山,梯田,相思樹林,兩座煤礦,拖籠坑,白砂礦,同時也曾試採過煤油坑,村內地名之一就叫水油礦。
溪谷從巷口走上中段分叉點,大約四百公尺。一人行走的泥徑。橋大約有十座。沒有鋼筋水泥; 盡是竹,木,鐵管,等等幾根橫陳溪溝的就是橋架。有的看不到路痕,必須在草樹間行進,甚至攀著樹枝,學山羊走山壁,因為有些橋很可疑,怕被我踩破。
平坦處,地面分成三部份,左側是溪溝,右側是一個大凹槽,兩者中間隔了兩公尺寬的高地。凹槽寬約五公尺,深約七公尺,正面崖壁是直削面,坑洞的式樣。懷疑是煤礦坑口之一,被山土填滿。
直走上了玉皇宮,台北盆地的高樓像是麻竹高聳,很是壯觀。玉皇宮左側石階梯往上走兩百公尺,有一座睡蓮池。沿途一排排的桂花,球薑正盛開。球薑很鮮紅,有如一盞盞明亮的燭光照亮了陰暗的密林。池的上方有座不銹鋼一公尺四方蓋。我沒沒掀開,揣測會不會是耆老所說的煤油探鑽孔? 還要到台北市大安區師大路到府收購二手書,就沒有走到耆老所指點的頂頭。
另一條溪溝,水頭宮旁的煤礦礦區大鐵門圍住。紅粉撲,野薑,月橘,勒杜鵑一排排地開花。紅粉撲炸裂宛如煙火般的熱情與奔放。跟前述早期煤礦一樣,鴴鳥在溪澗滑翔,白鷺鷥則是靜靜領有一方。走進水頭公福德廟,和祂前面的竹林,果園和菜埔。時間有限,就沒深入森林到公墓區尾巴下方的煤礦坑口。本地四位耆老指導我,這座是林堂燦先生所經營。其中一位耆老指點我灰磘,灰窯煤礦,茶山,梯田,相思樹林和一段準長工們與小農主的情誼:
耆老說:
{汽車旅館的左側山徑是通往早期的煤礦。而水頭公那條巷子圓山路4 號再進去到底,也就是公墓園仔尾,是林仔堂燦開的煤礦,那是較晚開的坑,這座煤礦前有座木橋都朽壞了,煤礦坑口應當也很旺了( 草木旺盛)。我今年73 歲,也認識林仔堂燦。我們家就在早期煤礦的巷仔口,太祖起就定居這裡了。汽車旅館左側往上走,小時候是梯田,種水稻,一棚棚石砌的就是。山坡種茶。再上方是種相思材。這裡地號名是灰窯,再上方是叫水油khong( 煤油礦)。紅界線內彈藥庫兵仔在顧的叫中坑,山顛稱為頂頭 ,老一輩都說早期礦坑坑口就在頂頭,日本時代就大出,山皮才會那麼厚( 煤礦坑內捨土的土尾堆)。抽水油沒抽到,留下了好幾個豎坑,有的加蓋防止跌落。當我幼嬰時,這座煤礦還在開採。但很快就結掘盡。聽我爸爸說,這是一座大礦。有正坑口,也有拖籠坑。土堆尾先是倒在中段,填滿了又往巷口左邊倒,現在平台就是。中段那裡有個交岔小徑。交叉路口之下都是土尾堆。所致,從巷口左側平台一直到中段岔口都看得到煤粒,煤塊,煤屑,這都是坑內拉出的廢土。坑口在頂頭,確切位置不知道,六,七歲他們就收坑了。我也沒去過。自己的山可以燒的柴很多,我們就不用去土尾堆或是鐵軌旁撿塗炭; 農事忙不完,跟煤礦業很陌生。序大人也都沒有入坑或是當檯仔腳。}
{洗選炭在巷口前的鐵皮屋現址,鐵皮屋是後來買主買下土地後改建的,它的背後有一列bak- a- io( 墨仔窯?待考。 炭窯),那是燒kokusu( 焦炭), 不存在了。一棟四層樓新建的樓房也是洗選炭的所在。那座炭窯,早期坑口結束後,也會從其它煤礦公司拉煤炭來製煉。拉焦炭出,拉石炭進都是用牛車或是三輪犁仔卡走牛車路。礦寮就在水洗場旁邊。}
{我們家除了種田,茶,也種相思材。茶是請當地的居民,早上來,下午回去,走路方式。夏天採茶到霜降過後。採茶的工資是算重量的。以前這裡是茶山,品種以tshenn- sim-tua-phuann(青心大判?待考),黃柑,包種茶為主,五十年前才沒做茶。永過,腳踏車牽到家裡稻埕。茶是由山上擔下來。集中在稻埕,裝在腳踏車再騎去送到新店去交給店家。相思材也是從山上扛下。礦業結束後,就任由相思材繼續生長。}
{相思材是供應給煤礦做坑內牛稠仔木。通常鋸成九,七,六尺。直徑一尺左右。很重,長很慢,要十年左右或是以上。是山田,種田靠人力。灰窯村有五頭牛,其中一頭還是鄉公所配發的,四頭是私人的,我們自己也有一頭。公所配發的。由一戶專門顧,需要犁田就請向那戶借,是公共勞力。}
{阿公和爸爸每年都請五個人。他們都是來自雲林西螺。吃住在我們家。我小時候,他們一天薪水十八元,比坑內礦工低,比國小老師高。快過年他們就搭火車返鄉。整團會跟爸爸約束哪一天回來。若是有事趕不及,會派兩個人先到。那是怕工作被搶走,先知會一聲。比如說西螺自己的田要佈稻仔或是紅白事等等。當時台灣工作機會非常少,台灣農家又普遍很窮赤,種米的卻一年吃不到幾次白米飯。能外出趁錢就外出,可以幫助厝內有現錢。}
{爺爺爸爸很注意他們的營養,除了豬肉要上街買,其它雞鴨魚青菜水果自家有,頓頓都是蓬萊米飯而不是蕃薯簽。爸爸說,離家在茶山做工,只剩下吃是樂趣,我們不可剋虧。他們這個西螺團做了幾十年,團員若是變動就找同故鄉的接手。農閒的月份,爺爺爸爸會故意請他們除草修小路的工作,好維持他們薪水,而不會暫時辭退。這樣直到我二十多歲,農業和礦業環境改變後,才結束。他們都不願入坑當礦工,覺得在我們家很自在;在下港習慣日頭,很不願意在烏烏暗暗的坑內-長工叔叔伯伯這樣說。}
爺爺爸爸很有量。對他們來說,本身也是自己勞動的茶,稻和植木農夫。稻作要面臨天災,茶更是有國內外通路流失的問題。還能長久聘用與對待西螺客,很是不容易。
彰化陳滿盈詩人的“農家嘆” 詩:
辛苦猶餘滿面埃
平疇十里稻花開
農家歡喜翻成惱
已報颱風陣陣來( 頁63, 虛谷詩集,彰化陳滿盈,民49)
新店交茶。灰窯的茶也是屬於文山茶嗎?臺北魏清德詩人的茶山詩特別提到竹東郡跟文山郡的茶農的悲哀。
茶山行
臺疆自昔產名茶。
節過啓蟄抽新芽。
四月五月競采摘。
艷粧茶女顔如花。
今年茶價賤如土。
潮汕不復來茶賈。
茶農仰屋徒興嗟。
衆口嗷嗷日待哺。
君不見竹東郡下獅里村。
鵝菜食盡及芽根。
掌珠兒女欲變賣。
何況牛悖與雞豚。
又不見文山郡下諸茶社。
有似哀鴻饑盈野。
可憐告貸總無門。
亦有自經溝壑者。
勸農使者紛交馳。
茶農辛苦寧不知。
蹇余嚼字咬文客。
敢代 茶農前致辭。
烝民何幸生斯代。
廟廊富庶經綸在。
會看惠政先痌瘝。
不使茶山委荒廢。( 頁21, 潤庵吟草,臺北魏清德,線裝,民國第一壬辰年。)
兩座煤礦就在灰瑤庄內,當時礦工薪水是比一般手面趁吃的勞工普遍高出一倍。雲林西螺趁吃人卻固守耆老的家,除了不習慣與安全的考慮,雇主的寬厚應當也是原因吧?或許那是經過長時間驗證的口碑,才能吸引世代交替來上工,用西螺克的腳來當作口碑來頌揚。都五十年過去了,耆老提到爸爸爺爺,眼神好光亮。
李莎詩人在“琴“ 的詩集中有一首“聲名-給方思”
倘若時間是寂寞的長廊
穿越過它的才能接近永恆
啊,就如金屬之音一樣
那正在莊嚴地閃爍的聲名(33 頁,李莎 ,琴 ,現代詩社民國45年10月初版。)
這是李莎的第二本詩集。第一本是詩木文藝社出版的帶怒之歌。李莎說,琴這本詩集承蒙念慈,紀弦,彭邦楨,方思,曼君的費心。
爸爸爺爺對西螺客的設想,應當是耆老和西螺客永遠的共同記憶了。不知道後者也如李莎感念爸爸爺爺,雖然雇主與被雇者是交易行為。但我相信爸爸爺爺是深深感謝西螺客的幫忙。
非常感謝愛書人,耆老們和指點我花名的喬伊書友。中和區灰磘里,灰窯坑,中坑,牛埔坑這兩座煤礦的礦名,歷史沿革,總產量,煤田,工安,降煤,經營人,林堂燦先生,煤油坑等等改天再筆記。2021 年11 月1 日。樂伯敬於樂伯二手書店。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樂伯二手書店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