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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說,他是民國41年次。世居瑞芳區四角亭粗坑口路一巷的山區。退休後在做山,種青菜,竹筍。瑞八公路,從粗坑口路往山區走,五十公尺經過長興宮,再三十公尺是查某坑(三榮煤礦),又三百公尺福安宮有分岔點, 右轉是粗坑口步道。設使直走更上去兩百公尺是豐產煤礦焦炭窯。再三百公尺直走到底三百公尺,又一個分岔,那裏也是汽機車道路的終點。右轉石階路接粗坑口步道。倘若直行小泥徑,會見到福安宮舊廟,和一塊民國56年捐獻石碑。寬約40,長一百,厚二十公分。紀錄了村民架設福民橋的沿革與大名和金額。是石橋 。
 
我根據指點,探尋豐產煤礦坑口。粗坑溪好潔淨,落差很大。福安宮舊址屋頂長滿篳篥和藤蔓。祂的翹翅很美。對聯將粗坑兩字鑲入。石碑斑駁,字跡優美可以辨識。沒看到福民橋。或許年久月深被溪水沖刷而不存在。先生教導過我。他說,越溪,攀爬而上,大約五分鐘就可以抵達豐產煤礦(豐美煤礦)坑口,豐產煤礦變電所和他的老家遺址。我踏過溪石,忍不住停留下來看溪水。石賓魚為主。也看到過山蝦。說是溪,不如說是山澗。溪寬約五公尺。那座建橋石碑說是以新台幣七百元建造。兩岸花草很美,溪水澄澈。樹木不大。過了溪墘,是美麗的原始石階梯和鬆軟泥土路。蜿蜒五十公尺。果然有三座石磚住家廢墟,豐產煤礦坑口和變電所。分成三層梯田式長片平台。每層大約各四個籃球場大。竹林間還是看到紅磚殘骸。照例向坑口鞠躬致意。坑口內是紅色石磚堆疊成圓拱,坑口外表是天然石塊。入口十公尺就被紅磚封閉。很是美麗的大斜坑。坑口面向北方。中午了,太陽已經移到坑口的背面。陽光照不到坑內,然而,它的紅磚依然亮紅。樹根盤據坑口外。變電所是水泥外牆紅磚外抹上。坑口在最上層,坑口外有半個籃球場寬的煤炭顆屑密集在平地上。而最上層的駁坎有兩處內凹的槽,懷疑是降煤用。
( 基於隱私,以下內容有所隱匿。)
 
先生是稱呼它叫豐產煤礦,民國55年的臺灣鑛業史則說,民國卅八年十一月原先以豐產煤礦為名開水平坑,民國四十一年元月開採斜坑,民國五十年元月改組,原礦業權者陳秋讓與豐美煤礦股份有限公司經營。所致,書上是以豐美煤礦稱呼。礦址是台北縣瑞芳鎮上天里粗坑地方。礦區號碼是礦業字第八二八號,臺濟採字第一八四八號。礦區面積有一〇七公頃一一公畝二九公厘。曾經擁有主斜坑一坑,又斜坑一坑,再又斜坑一坑。年產量: 民國四十九年一五、五六四公噸,民國五十年一二、一四八公噸,民國五十一年三、七三七公噸。但是,臺灣鑛業史只記錄到民國51年的產量。
 
這樣的年產量,在台灣煤礦業上,算是豐產了。似乎民國41年就著炭。民國46年8月基隆市志工鑛篇中說,豐產煤礦負責人是陳秋露,與台灣鑛頁使比對起來,名諱多一個露字。民國41年產量是2699公噸。著炭速度也算是足以讓礦主與礦工欣慰。
 
高大的綠色竹叢彷彿將荒涼的礦場遺址撐得好高,有了立體感。先生說,他爸爸和叔伯們都是豐產煤礦的礦工。豐產煤礦周遭有六戶,在這裡定居好幾代。都是先生的親族。坑口旁有職員宿舍六間都已經滅失。事務所是在炭窯旁,也是都沒有了。民國五十多年出磺(日期等待疫情結束再查文獻)。爸爸逃過一劫。那天爸爸剛好準備出坑,站在風口等大車拉出坑口。突然聽到爆炸聲。他立即趴下。煙霧和熱氣掃過來。死亡三人,其中有他的舅舅和叔叔。那年,給先生印象好深刻,坑口前白布下的淒涼。這個礦坑沒有礦寮。印象中,在民國41年出世前,這個豐產煤礦先是用木馬運輸。木馬的軌道是在粗坑口路靠北方山坡,順著山勢往台2丁線方向。換句話說,日據時代這裡就有煤礦開採。
 
今天是2021年5月21日,肺炎確診312例,校正回歸四百例。手上沒有臺灣鑛業史,續一,續二;基隆煤礦史;臺灣之煤礦等等文獻可以引用,更不宜外出找文獻。改天了。先生說,這個鑛的卡路里很高,是油礦;所有的煤炭都是燒煉成kokusui(焦炭)。當年豐產炭窯有十幾個坑。在他懂事時,豐產煤礦是在坑口旁水洗,媽媽和嬸嬸都是水洗工。水洗後的炭,先以大車(台車),在坑口那層平地手推到福安宮,再由天車拉到炭窯場煉製。這段敘述,我聽得不真切。我猜,先生是指舊福安宮的背後。我並沒有請教先生,那天車基座是在哪裡。先生還說,坑內廢土就在坑口的山坡附近傾倒成土尾堆。每天早上焦炭煉製完成後,他就跟著媽媽去炭窯坑內撿拾遺留的煤炭,當成家裡的燃料。
 
全部煉成焦炭?這也有待查找文獻。臺灣鑛業史說降煤情形是礦場至暖暖車站六公里,使用卡車。並沒有特別說是焦炭或是一般煤炭。先生也回答我,粗坑路一巷路邊有座竹林,那座竹林有個坑口,那並不是豐產煤礦的,而是查某坑的風坑。是為了通風。關於,查某坑以及粗坑口的風景,以前就有拙文,今天就不贅述了。先生說,那個風坑他鑽過,因為他是查某坑採煤工更是電機工。查某坑收起來後,他也去過瑞芳深澳的建基煤礦工作。
 
先生說,二十歲前就結婚。他是四腳亭永慶國小第三屆畢業。從粗坑口老家走路到學校要四十分鐘。考上基隆市立第五中學。也就是中正國中。當年有公路局,四腳亭可以到基隆市中正公園。再走上公園頂到學校。媽媽是童養媳。阿公在五六十歲時才收養她。她十幾歲就在叔公帶領下落坑當坑內工。那是在坑內推大車(台車),負責推送煤炭。那時陣可以下坑工作,直到法令修改。她一輩子都是在為兒子女兒設想。每天就是當檯子工,煉焦工無所不至。相對的,爸爸是比較沒那麼勤快。爸爸是招贅的。一輩子礦工。直到民國73年煤山,海山和海山一坑等三大礦災,台灣煤礦陸續收坑後,他才離礦。先生和爸爸都在民國73年之後,都有領到轉業補助金五萬元。先生年資金部分是二十幾萬。先生的爸爸有砂肺。先生沒有,畢竟是以電工為主。
 
家裡窮。爸爸反對先生讀初中。而媽媽卻極力支持。她四處借錢。媽媽親生家大伯的女兒,先生叫她腹內姊姊,借給媽媽,說,讀書才有機會出脫。讀國小,粗中,布鞋捨不得穿,上下學揹在肩上,沒有書包用布巾,校服只有一套,洗洗就用焦炭烘乾第二天穿。弟弟也跟著唸,他也因此考上郵局成為公務員。初中畢業後,不敢再增加父母負擔。決定就業,當時先生有兩個機會。一個是被夫人的舅舅介紹成為台灣電力公司的員工。那時舅舅是八斗子電廠的班長。彼當時是不用考試的。另外就是跟著學習當煤礦機電工。選擇後者。原因無他。當時台電員工薪水每月一千多。而煤礦機電是四千多。沒想到,台電退休金比較高。
 
先生說,機電工是領月薪。收入遠低於坑內礦工。於是,他跟爸爸學習。從子仔工,二手變成挖煤工頭手。先生沒有選擇掘進,他說那太傷肺部了。但是主要還是當機電工。所致,他沒有砂肺。住在廢棄的豐產煤礦旁邊很窵遠。出入不便。初中全家就搬出來。這點,不曉得那座福民橋架設時,先生的父親有沒有捐款而大名被刻在石碑裡?當完兵後,他立志在四腳亭買間公寓。當年一層公寓要價一百萬。他花了幾年時間,早上五點到查某坑提炭。也就是載煤炭到四腳亭火車站,跑兩趟,總共有五百元;八點再趕回查某工當機電工;五點下班後又在查某坑做削肉,可以額外獲得八百元,那是以機器鏟土石壁,將廢土石裝載到大車上。晚上跑計程車。如此買下房子和養大四位兒女。
 
先生說,機電工責任很重。壓力大到會急死人。有一次,六個人,整個查某坑礦坑走透透,就是找不到跳電的原因;完全沒有睡,直到第三天才在坑外電機房發現一隻老鼠死在線路上。我不想打斷先生的敘述,就沒請教當時礦坑內有沒有因此而休坑?機電也是造成坑內災變的原因之一。坑內工作從十多歲做到五十多歲。領了轉業金後,先生外出工作。直到媽媽八十歲時腦瘤,他回來陪伴。爸爸則是在七十多歲往生。我說,這在坑內挖煤礦工界來說是高壽了。媽媽診斷腦瘤,先生立即辭去工作,一個人回來四腳亭陪伴媽媽。而弟弟則是下班後回來一起吃飯。我想,對媽媽來說,這是最大的安慰吧。她出院後,不願意聘請外籍看護。前三天,勉強讓先生扶她走到馬桶。是在她房間裡放一個馬桶。她不肯讓先生同一個屋內看著她解便。第五個晚上,她沒有呼喚,但先生幾天來根本不敢睡,怕她自己起來走到馬桶。果然,聽到她推著助行器,叩叩叩地發出聲響。就立即站在門口外待命。之後,她就自己握著助行器蹲馬桶。先生每天晚上處於警戒中。接著,媽媽重新為他們兄弟煮飯菜。先生和弟弟一定陪她吃完。直到第八年。媽媽沒辦法煮了。她才放手讓先生煮。腰會痠,才放棄洗碗。第一次煮,她很不滿意,憂慮地看著先生和弟弟。我說,那不是她嫌不是她愛吃的菜,而是煩惱兩個兒子怎能吃這粗食?先生就說,媽,你教我煮吧?教會了。三個月後,媽媽就走了。走的前天晚上還在幫先生絞竹筍,先生看她睡很熟沒叫她起床,表小弟清早來看她。卻發現媽媽還在睡。於是,趕緊救護車到醫院。撐了兩天,看到她的大孫,也就是我兒子從國外趕回來,握著大孫的手,在子孫助念下,她才過往。先生說,那是不想拖累我們做子女的吧?吃了三個月我們煮的飯菜就走了。先生說媽媽是很傳統的。不讓兒子洗衣服,倒馬桶,煮飯菜。告別式後,直到第六個月,我弟弟每晚還是回來跟我吃飯。第七個月弟婦退休了,才沒有一起吃晚飯。弟弟是公務員退休,月退金,比先生勞工階級好,負責出錢,而先生負責採買煮飯菜。
 
先生說,他是最後一代礦工。剛退伍,有兩個孩子,必須先當挖煤工,薪水才能養家。 穩定後才當機電工,但如前述,兼差也不少。 先生說,機電要學的很多,越大礦機電越複雜。豐產煤礦坑口是單線,捲揚機是五百噸,而建基則是雙線,一千五百噸。先生還說,每個礦,都要推派兩個礦工參加急難救護隊。每個月訓練,甚至要背氧氣筒爬山。政府會發兩千元。民國73年九份煤山煤礦爆炸,先生說,他立即趕到,揹氧氣筒,一次可以持續三小時。揹出了很多具罹難者屍體;是一氧化碳中毒,無法呼吸窒息而死;坑內其中有一個風門背後躺了十幾具屍體而推不開。只好讓風車逆轉,才打開。
聽到這裡,不禁有些擔心。民國50-56 年擔任經濟部金屬礦業公司附設醫院水湳洞分院院長的楊名振醫師描述了入坑搶救一氧化碳中毒的危險:
{水湳洞工作那七年期間,工作不算忙,又與公司各廠上下同仁相處融洽愉快,可算是我服務生涯中一段美好時光,誰也想不到一場礦坑火災燒出了問題。那場坑道內火災,不幸有二位同仁因一氧化 碳中毒死亡。 山腳下主坑大火中,我們醫院同仁在坑口附近開設了救護站救人。當時有位不通事理,人稱半吊子的副總工程師,板著個臉,以官僚命令口吻要我進坑去救人,我不予同意。因我們沒有消防人員那套裝備,如高壓空氣鋼筒及面罩、防火衣等等,進坑不但救不了人,自己也會因一氧化碳中毒而喪命。況且急救傷患要一堆急救器材,如氧氣鋼筒、呼吸器等,它們不能攜入火場中去,應該由消防人員把 傷患救出交給我醫護人員救治才是正道,這位老兄不明事理,亂下命令,我不予理會。}( 頁109,一粒洪流中的小沙子,楊名振醫師)
先生還說,媽媽的命不好,他們兄弟可以照顧她了,她卻無福享受。我跟先生說,有幾個家庭的媽媽晚年可以讓兒子們陪伴吃飯八年之久,可以說福壽全歸了。先生聽了,說也是,可是立即黯然地說,民國五十多年豐產煤礦那場出磺,兩位中的其中一位,遺留有兩個兒子和阿妗;一個兒子六歲時,到尪仔上天的福德宮看熱鬧,被煞到,揹到瑞芳看好了,揹回坑口旁的老家,沒想到就斷氣。另外一個兒子也在前幾年走了。幸好媳婦,孫子和孫女兒都有孝地陪伴她。
(非常感謝耆老先生。那次請教中學習了非常多。再次感謝。2021 年5 月22 日樂伯敬記與整理)
以下是拙記:
1:關於三榮煤礦https://blog.xuite.net/lobo32xl/twblog/589507375
2: 關於粗坑口步道https://m.xuite.net/blog/lobo32xl/twblog/174219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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