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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份的櫻花
九份霧中的櫻花
九份金瓜石輕便道
霧中九份金瓜石黃金神社
九份霧中的櫻花
基隆山,櫻花與日式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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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大年初一
窗外只見得到緋紅的櫻花
叢叢矗立煙雨迷濛中
客人稀少
但是來了一位年紀約五十歲的的中年人
由於他看的書
是鍾肇政葉石濤所編輯的日據時期台灣文學
我不免好奇地和他聊了幾句
他說他慣看九份的櫻花
霧中的櫻花
適合沉澱往事
因為再怎麼寒冷
春天也不遠了
一:客人的原鄉:
潘先生來自於花蓮縣秀林鄉
雙親1960年舉家遷居九份的海濱地區
當時海濱火車站是瑞芳深澳線的三等車站
稱呼為<火庚子寮站>
火庚子寮就是九份基隆山區的稱呼
雙親從事的是碳礦工
來到講漢語的九份地區
為的是一份溫飽
為的是下一代
企求擺脫原鄉的生活循環
怎麼說呢
客人說村裡的女童
有一半國小未畢業便被賣到平地當童妓
男生長大便借錢
簽下難以翻身的約
去跑遠洋漁船.
那一年他四歲姐姐七歲
二:客人父親的遭遇:
客人父親工作了幾年
便因<落嵌>也就是礦坑落磐壓傷了腿
喪失了挖礦的能力.
於是又搬家到九份西北方的八尺門
租了一間
颱風一來
便掀掉屋頂的木板屋
母親從事擺地攤賣魚的生理
那是舖一張塑膠布在地上
一堆魚一堆蝦都是三圓或五圓
為什麼不秤斤方式呢
因為起初買不起秤
又媽媽不太會說北京及台灣話
語言不通
不好秤斤論兩
出價讓價
漁貨怎麼來呢
就是由姐弟兩步行到基隆中正路的<魚市場>
也就是正濱魚港<撿魚>
三:撿魚
1965年代是台灣漁業的黃金年代
漁港裡滿滿的漁船等著卸貨
碼頭上忙碌的是魚販和搬運工
碼頭外有各式各樣的小吃與餐廳,茶點啊,漁會大樓,.製冰場,冷凍庫,修船場,木魚箱場環繞在四周
什麼是撿魚呢?
客人說,當時的漁箱都是以木板製成的,
魚箱高十五,長四十五,寬約二十五公分,底部各以三塊板子鑲底,留有一公分空隙裝訂而成
當時都是以碎冰覆蓋魚箱上
漁船卸貨時會以長約六公尺的溜木板跨在漁船和碼頭上
搬運工利用魚勾奮力地將魚箱甩往溜向碼頭上
再由其他工人用勾,拉,拽,堆積成堆
就像九份碳礦區的輕便道推車工一樣
每當推車工經過老幼婦孺時
總是會撥落一些煤碳讓她們撿拾
好讓撿拾者可以換一頓飯吃
魚市場的碼頭工也是如此
總是會甩落一些魚蝦
給佇立在旁衣衫邋遢的<檢魚人>
無論是礦主或是船主對這樣的場景總是視而不見
或許是<大有錢就大有量>
也許是<平平是手面賺吃人>出身
而撿魚人也不會理所當然地<等吃不作>
他們賣力地拉,抬,扛,放魚箱
之後才會撿拾掉落地上的魚蝦
或者是在<下雜魚>箱理
翻找金線連,紅鯛魚,白鯧魚,明蝦,劍蝦,螃蟹等中高級魚蝦
所以<撿魚人>是碼頭工人的編制外的助理一般
就如同<撿煤人>總是會守在爬升處幫忙推輕便車一樣
的盡心盡力
四:撿鐵:
從基隆八尺門走到昭和年間建造的和平橋口
距離魚市場大約兩公里的沿岸碼頭
這裡佈滿了大大小小的鐵工廠修船場
當年這裡可是熱鬧的很
姐弟兩每天凌晨三點半
便趁著步行到魚市場的路程裡
撿拾焊鐵後的剩餘幼碎鐵塊
一公斤價格總是浮動在三至五圓之間
加以變賣貼補家計
而工廠很少會禁止<撿鐵人>來尋覓
五:家計:
雖然父親在家裡只能幫忙剝蝦殼,製魚鬆,劈柴煮飯
但是一家的生活
只要不下雨
媽媽可以擺攤的話
吃飯不成問題
也比其他從事煤礦的同胞好得多
當然姐弟常受到<平地人>的嗤笑
尤其身上不是油污便是魚腥
根本沒有玩伴
每天撿魚撿鐵回來
就要趕在七點半前到校
上學
那就很痛苦的了
當時的和平國小是大學校
大部分是操泉州漳州福州語的後代
有幾回<說話課>和<班會>裡有同學提著水桶和打狗棍子
模仿客人撿魚撿鐵的模樣
客人雖然氣憤但也無可奈何
因為魚和鐵也許就是同學家裡的所有物
上學總是讓他很不自在
他惟一可以獲得尊敬的是
把書讀好
那是惡補及老師打罵的年代
考試時
少爺同學便會哀求客人
給偷瞄,遞答案,傳小抄,打暗號
六:小偷:
過了幾年他小六,姐姐國二了
在<魚市場>工作也好幾年了
撿魚時姐弟總是會分開撿為的是機會能多一些
有一天
客人突然被台北來的魚販大盤商
檢查婁裡的魚蝦
這位年輕的<阿舍>也就是小開
眾目睽睽之下打了客人幾個大耳光
要將他扭送到派出所
眾人勸解下
大盤商小開
才勉強同意到魚行審問處理
一到了魚行又是踹又是打
他只要辯解沒有偷魚
便會遭受更大的毆辱
客人降伏後
很恩典地
大盤商小開只要
客人寫悔過書便饒赦他
恐懼之餘
便寫了一封辭理通順
沒有錯別字的悔過書
大盤商小開說
明早叫<厝裡大人>來處理
他感恩地鞠躬道謝
一拐一拐衝出小開的魚行
撕開喉嚨一遍又一遍
又是眼淚又是開心地大聲喊叫尋找姐姐
七:姐姐
聽完弟弟的描述
姐姐黯淡地說
這小開最近三番兩次地和他葛葛纏
明天她去就好了
爸爸媽媽有爸爸媽媽的煩惱
第二天姐姐獨自要回那悔過書了
只是姐姐再也沒有笑容了
夜裡在八尺門家裡遠眺著九份的燈火
或是凌晨出門望著基隆嶼時才會有一絲的亮光
姐姐說他很想回家
回到有霧的九份或是有雲海的花蓮
那裡都有櫻花
八:姐姐的改變
往後不知怎地姐姐
總是有一些高級魚甚至是虎姑撇,大透抽及龍蝦
但是姐姐還是沒有笑容
沒多久這些高級魚蝦不再出現了
姐姐雖然還是沒有笑容
卻有了一份輕快
只是姐姐總是驚惶地在撿魚
她直嚷著有人叫警察來捕虜她
東躲西藏
撿魚的時間自然少了
交給媽媽的也減了
於是
姐姐竟然犯了<魚市場>的忌諱
開始偷魚
九:姐姐的心願
那一天是除夕的清晨
有東北季風
港裡有些浪
魚市場喧鬧地在趕著卸魚
客人和姐姐會合準備回家時
見到一位警察就在三艄船身長的距離走了過來
客人姐姐誤以為警察來逮捕她
突然拔腿就跑
警察出於本能地就狂追
跑到碼頭邊
警察要姐姐不要站在那裡
沒事了
很危險
姐姐卻直喊著
不要抓她
話剛說完
那在港內起伏的船頭就碰上了姐姐
那時
只聽得到船與船的傾軋聲音
姐姐說
不要再讀書了
讀好書只是會寫悔過書
帶她回花蓮
種一棵櫻花
她笑笑地
便往生了
客人說
雖然姐姐那時模樣不堪
卻是一生中
最美麗最安祥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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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bo敬記于九份樂伯二手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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