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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野遼闊,北向基隆嶼或是南望台北都很美。這樣的景點注定它曾經是戰略要地。比如說,在清法戰爭與臺灣民主國防衛日本佔領軍的入侵都曾經是將士們的死守之地。
施家順學者在{台灣民主國的自主與潰散}中說,
{1895年6月3日,我方主力在獅球嶺,而日軍則是海陸軍全力進攻;實力懸殊,獅球嶺陷落,基隆就落入日軍手中。獅球嶺一失手,台灣民主國在基隆與台北間就沒有大軍防守了。}(頁,55,現代教育出版社。民國73年6月3日出版}
獅球嶺四百年來,台灣本土,中國與外國文學家,探險家,生意人留下許多登臨感想文,這其中也有林衡道教授對日據初期日本佔領軍隊在獅球嶺對台灣軍民屠殺的喟嘆,對舊平安宮建築和景致的驚艷。曾經在部落格裡筆記過了,就不再贅言,拙文末端附上其中幾篇。
2021年10月28日基隆市仁愛區到府收購二手書。去年蒙愛書人指點,知道這裡有座獅球嶺炭礦,也就是後來的合利煤礦。被認為是市區最早開坑的煤礦。這座煤礦的名稱百年來改變很多次,最後也不叫合力。基隆市志說:
{獅球里,因獅球嶺以命名,古砲臺及古廟平安宮,而人跡不斷,早年以獅球嶺煤礦聞名之三大產地,其煤產以輕便鐵路自覓葉山下通過運至玉田炭棧(現文安里)。兵營拆遷後,市街不數年之間形成,果菜批發市場,招引商號、攤販蝟集,人口急劇增加,經濟活動呈 現蓬勃發展。}( 頁7, 基隆市仁愛安樂區志)
葉水泉耆老先生說:
{基隆最早的礦區在獅球嶺腳,為一林姓居民所開,當時基隆市人口很少,從事礦業的人也不 多,也就是五千人當中大概只有幾十人從事礦業而已,以前挖礦以人工為主,不是機械化處理。基隆 礦業最興盛時期約在民國三十七、三十八年的時候,以後就逐漸衰退,到了民國七十年以後,幾乎很 少從事此行業的人口。( 頁125, 基隆市鄉土史料, 臺灣省文獻委員會)
不過這可能是對基隆和最早的兩個詞的定義不同而認定的。然而耆老們如此將基隆第一封給這座煤礦是有它的歷史意義的。
林再生學者說
{台灣的煤事正式記載於史誌,最早應爲康熙 56 年(1717)周鍾宣所撰諸羅縣志卷十物產志中貨之屬「煤炭項」上「灰黑,氣味如硝磺。可以代薪,焰甚烈,北方 多用之。出雞籠八尺門諸山,傳荷蘭駐雞籠時,煉鐵皆用此。」
又依村上直次郎原譯的「巴達維亞城日記」(由郭輝中詩琅等校訂)中,於 1644 年(崇禎 17 年)12月12日條則有「——前略————雞籠城破壞後之多數石料與相當 數時運回本地。上列上尉「榜」(Boon)言明每年可能得有裝載「史雷得」船二艘以上 之石炭,但此係外皮即露出山隙而未到達地下者。(即指露頭及淺部石炭)而未到達地 下者,在雞籠不知其處置方法,今後需要妥加考慮」可以了解西班牙 人佔領社寮島期間已用到在地居民所掘採煤炭使用且數量豐富。
另一則日記又記載著,「又命基馬武里村(kimauri)居民攜帶多量石炭至稜堡下 海岸。彼等求我等之援助(已下令)而肯上山採炭。預計如此則將得到比較從來更佳 而充足的石炭。」(原註,文中基馬武里村係以原文之譯音,應爲龜霧社。時之雞籠仍屬 原住民社區,要入山採煤必得使用土地,得先取得原住民之同意方可進行。至於煉鐵器皆用此一節,似只是鍛鐵工作而非煉鐵。至於由西,荷時期都會受到鼓勵採炭供應,亦因而成爲台煤開採之伊始( 頁6, 基隆煤礦史)
基隆市志則說:
{臺灣煤礦的開發,係由一千一百年前的凱達格蘭文化開 始,其開採之地點即爲基隆地區之萬里。在荷蘭、西班牙佔 領臺灣的年代,其開採應用曾持續進行。而清朝與日據時 期,本區煤礦開採又進入另一突飛猛進的時帶。( 頁27, 工礦篇)
林再生學者還引述說:
{...雞籠煤礦開採情形,並將調查報告本國得到極大回響, 英國戈敦少校與美國貝里提督派員調查雞籠煤窯。
道光廿七年(1947)中英簽訂南京條約後,英船東來日多。英國海軍船隻常游戈 於淡水廳屬海面,或派人乘小船上岸登山相度地勢並行測量地形的例行行動中發現雞 籠煤礦開採區域隨即進行勘查,並將勘查報告向英國海軍部提出:英國海軍部將是項 報告轉送英國皇家地理學會,由該會於1848年6月26日(道光廿八年5月26日)宣 讀,並在該會刊物上發表。茲將原報告部份節略於次人將煤炭裝載到我們的船上。
從上述坑口向東微南至 1 哩處,我又勘察煤礦一處,位於北南走向且似為山脈東 部盡端的山峽西面。煤質優良豐富,和前此見到的煤坑相同。煤層厚達 3 呎,高度約 為海拔 300 呎。此處所現出的鐵礦視似含量較多。(註:戈敦的上述勘查報告,對當時的基隆地方,港口與煤窯間的交通情形有了詳細的形 容,對煤窯的採掘活動亦有詳細描述:由其描述的地理形勢,似係在田寮港與往大水窟途中及 往深澳坑之一帶,此一地區正好為後來之秋山坑,木村坑及旭坑等煤礦集中地區。 )}( 頁11, 基隆煤礦史)
是不是獅球嶺煤礦是基隆第一?這待考。今天隨機巷弄中請教了四位耆老。
第一點:
他們一致指點獅球嶺煤礦坑口就在獅球嶺山腰,高速公路大業隧道的東側籃球場上方,三座透天厝下方之間的一棵大樹下,169 巷底,已經填埋。坑口周遭已經蓋了房子。煤礦是俯瞰美麗的基隆港區。曾經有人力輕便軌道通往獅球路白雲理髮廳的附近,在那裏形成礦埕。輕便軌道的巷弄還在,只是大部分變成建築用地蓋起房子。捨土堆是在獅球路下方,目前也都蓋了房子。事務所是在大樹下旁。這座煤礦到了民國40年代產量就不大了,跟獅球嶺再東方的基隆三坑沒得比。
第二點:
獅球嶺煤礦的上方東側山谷與山巔,是基隆三坑的捨土堆而不是屬於獅球嶺煤礦的,也就是不適合利煤礦的。先是在東側往上走石階大約兩百公尺,第一座涼亭,這涼亭往北十公尺小丘,有好幾座碉堡與炮位,往西十公尺也有。這地帶被登山客標誌為獅球嶺北砲台。三坑的捨土堆地之一就在這裡。涼亭右側是一座水泥房,是天車間,將厚德里的三坑煤礦的廢土拉到這裡倒。倒滿了,又在泥路五百公尺上方增闢一座捨土堆。那裏是屬於獅球嶺東砲台。東砲台竹林裡有一座坑口遺跡,是基隆三坑還是獅球嶺煤礦的?就不曉得了。那裏有鐵軌台車道,都拆光了。以前獅球嶺是空的山谷,很多被填平成台地。碉堡和炮位不只現在的幾十座,也有深埋在捨土堆中。基隆三坑和獅球嶺煤礦都是日本時代就有,但是產量到後期差很大。獅球嶺很多叔伯是坑內礦工,而女士是坑外工,擔任偃車工,檯子腳,挑煤工等等。基隆三坑和獅球嶺煤礦結束後,坑內工就到瑞芳,南庄,竹東,三峽,大溪,土城等地煤礦。
基隆市志說:
(一)三坑仔:指今龍安街一九八巷的坑谷,以出產煤礦聞 名。三坑礦場,原屬於顏家的臺陽礦業會杜產業,後來顏家 與日本的三井物產會社共同組織「基隆炭礦株式會社」經 營,因此亦稱「基隆三坑」。(洪連成,一九九三a:七三)戰 後,「基隆三坑」被臺灣煤礦公司所屬的基隆煤礦接管;民 國三十八年,臺灣煤礦公司併入臺灣工礦股份有限公司,爲 其分公司;民國三十九年,該公司將基隆煤礦與永建煤礦合 併,改稱永基煤礦。(林鴻標,一九五七:二〇—二)四十六年,龔有仁向臺灣工礦公司承購「基隆三坑」的煤礦 權,改名基隆煤礦;民國四十七年,另成立分場爲英和煤礦;民國四十八年基隆煤礦又改名盛益煤礦(臺灣省鑛業研究會,一九六六:七四〇;德厚社區簡介,一九九四)由於煤礦業不景氣,礦坑已於民國七十五年左右關閉。炭寮、炭埕等礦場用地,則改建爲公寓大樓了。
(二)土堆仔:位在三坑礦坑南面的山麓下。由於挖煤礦時 亦挖掘出許多廢土,這些廢土被堆置在一定地方,久而久 之,堆積如小山丘,故稱爲土堆仔。( 頁36)
(二)石壁腳:位在獅球嶺北面的崖壁下,崖壁下有小溪 流,附近住有幾戶人家,故一般人稱此處爲石壁腳。
(三)炭埕:在今「東山關聖帝君廟」的後側,原來是三坑
煤炭堆置的地方,故稱炭埕。( 頁34, 基隆市志,卷一)
請教後,往上走,果然發現獅球嶺煤礦的遺址,再依據耆老們的教導,獅球路169巷38號往上走,路燈牌43 45 37,是座石階梯。彷彿要告訴人們它經歷多少年的秋季,落葉厚厚的一層層,苔蘚將兩側的岩石包裹成青梅顏色。大概走10分鐘右側有一個平台平台有很多椰子樹或是檳榔樹,的確是基隆三坑的捨土堆,天車間。更重要的是看到疑似界碑橫躺在泥徑旁,將它擺在明顯位置,正面朝上。上面刻著盛益兩字。長寬高各約60,10,10公分,是堅石,就在涼亭西側20公尺小丘,旁邊有座樹根盤繞的美麗碉堡。根據前述基隆市志,盛益煤礦正是基隆三坑的歷代礦名之一。這段,還有 座被登山隊稱為獅球嶺吳哥窟的半地下建築,拱門式,大約10坪,不輸給吳哥窟的典雅。也看到了鐵軌被利用來當作擋土牆柱和天車索道的遺跡,和疑似豎井。這座與炮位的圓形不同,是方形磚砌。是水井,煤礦豎井,炮位?這都待考。位置在東砲台下方十公尺天車索道上。也見到疑似坑口。是用一大塊木板遮掩的水泥塗抹,有用磚頭封閉。四方形,寬高各約五十,三十,深陷地下與背靠小丘。擔心是陣亡將士或是先民的埋骨所,不能不敬地掀開。改天再來請教耆老。而我也沒按照耆老所指引,去走竹林,太遼闊了,我時間有限。還要到台北市松山區到府收購二手書,我就下山了。改天有到仁愛區或是八堵安樂區到府收書,再來走一段。
剛剛的學習中,其中,一位耆老女士是在散步時晉見的。我看她邊走邊揉兩腳膝蓋。心想,會是偃車工的後遺症嗎?這位耆老女士說:
{今年84歲。住在這裡62年了。二十二歲被介紹嫁來基隆獅球嶺。序大人一心替我想,希望我不要成為農家媳婦,繼續吃種田人的苦。歌詩中的農家樂是沒有,做不完的工課是那時代種田人的悲哀才是真,我一世人沒看過喜歡嫁給有田人。是在東勢格出世與長大。序大人認為基隆是繁華港都,會比較輕鬆。那時,我們夫家住在高速公路基隆隧道的正上方,好幾代。剛嫁來,大家(婆婆)和我們三個同娰仔到三坑的土堆尾撿塗炭或是相思材。先是倒在獅球嶺的嶺腰土堆仔尾,後來山谷倒滿了,又拉一條到獅球嶺的嶺頂再往下倒。大樹下的坑沒甚麼炭和柴可撿。三坑仔若是撿沒有,就翻過獅球嶺到石黎坑和過馬路到鬼仔坑去撿。三百斤四個人擔。從石黎坑或是鬼仔坑走回來要一個多小時。山間小泥徑,下雨天就很吃力。石黎坑也沒有,就走路到愛二路的貢丸店挑木材或是搭太白莊公車到台肥一廠挑燒剩的焦炭,以上都是免錢的。那一擔都快八十斤。壓得我腿都會發抖。三坑從獅球嶺半山腰轉換到越過嶺頭塗炭,魚板,相思材都很重,我挑不動。我的大家(婆婆)就會幫我挑一程或是減輕我擔子的重量她自己多擔二十斤。我先生排第四,有五個兄弟。分別生九,七,五,四,二個孩子。我大官(公公),大家看我們都能生,開心得很。第五的弟婦仔則是因為政府推行家庭計畫的緣故,思想改變而少生。}
{大家養了很多隻豬,需要煤炭或是柴火來煮豬食和生活所需。有時也會跟礦工買。當年礦工一個月被煤礦公司配給三百斤的炭,三百斤三百元,這是礦工可以自由出賣的,我們就會去買再挑回來。相仿,三百斤,四個人擔。我的膝蓋就是這樣不好。醫師問說怎麼不年輕時就來治療。我笑著說賺錢都來不及了。當時的孩子都有幫忙。鋸相思柴箍。一人鋸,一人握住,握住很困難,鋸的就會罵,一直抖怎麼鋸?就冤家 可能是這樣吧?孩子們感情都很好,而且跟我們,我公婆和整個家族都很親。高速公路先開左邊隧道後來開右邊。我們住在上面的十多戶,就散在西邊的平安宮底下,或是獅球嶺坑口的東邊。我們是搬到51番地。是竹林,經常崩山,把房子給掩埋了,又原地重建。後來邊坡穩定了,所有五房的孩子們也都出脫,都很替序大人想,沒讓我們操心,經濟改善,我們五家就各自蓋起鋼筋水泥房。大官大家一看到孫子女就嘴笑目笑很感謝祖先和神明。我的序大人也很歡喜,當時沒做錯決定,將我匹配到基隆。高速公路沒有興建時,是沒沒有馬路到我們家;永過,都要在橋頭沿著階梯走上來。現在方便多了。}
不敢多妨礙她的運動。可能是風景好又勞動吧?耆老女士看起來好健康。今天很感謝愛書人。也非常謝謝耆老女士先生的解惑。建議大家來走走。耆老們說,西側有馬路可以直接通往平安宮,嶺頂和主砲臺。合利煤礦或是獅球嶺炭礦的沿革歷史,產量,工安,經營人等等改天再筆記報告。
臺灣煤礦之資源民國54版的地圖中,汐止煤田系列上分別是: .....46 基隆本坑,47, 基隆澄基坑,48 合利煤礦49 石黎坑煤礦,50 八堵坑.....。(圖汐止煤田民國 臺灣煤礦之資源民國54)這也是這位耆老女士的肩挑足跡之一了。
民國46年基隆市志說:合利煤礦經營人是李季合,民國41 年產量1615 公噸。(頁22)這產量與基隆三坑的後續衍生的英和煤礦與宏裕煤礦很不同。
民國55年臺灣礦業史說:
合利煤礦:
【礦 址】基隆市仁愛區獅球里地方。
【礦區號碼】礦業字第八四〇號,臺濟採字第九八一號。
【礦區面積】三三公頃七〇公畝八四公厘。
【礦檯人】李季合。
【經營人】李季合。
【簡 史】民國卅七年初開鑿斜坑,當時利用蒸汽動力嗣又改用電力 ,卅八年九月困煤業不景氣,資金週轉不靈暫行停工,民 國四〇年再復工至民國四十六年三月復受煤斤滯銷經營困 難而撤收。
【烘 層】中部系統,會採最上層厚度〇‧二五公尺,比較有變化, 中層厚度〇,三○公尺,比較有變化。
【煤 杭】普通燃料煤。
【成分】
【經營組織別】合夥經營。
【開坑別】曾有主斜坑一坑,水平坑二坑。
【降煤情形】礦場至基隆車站三公里,使用卡車。
( 頁七五七)
宏裕煤礦
【礦 址】基隆市仁愛區德厚里地方。 【礦區號碼】礦業字第二一五三之甲區號,臺濟採字第二一二八號。
【礦區面積】一九七公頃二〇公畝四一公厘。
【礦權人】陳金源。 【經營人】陳金源。
【簡 史】民國七年由前木村組開坑,民國八年前基隆煤礦株式會社 繼續開採,民國三十四年十月本省光復由工礦公司接收, 民國四十六年八月由龔有仁向工礦公司承購改稱基隆煤礦 民國五十一年六月龔有仁被法院宣佈破產由陳金源向法院 標購成立宏裕煤礦。
【煤 層】煤層中部系統,稍有變化,最上層厚度〇‧三三公尺,上 層厚度〇・三三公尺,本層厚度〇·九〇公尺,中層厚度 ·三○公尺,下層厚度〇·三〇公尺。
【經營組織別】獨資經營。
【開坑別】現有主斜坑一坑,又斜坑二坑。
【降煤情形】自礦場以卡車二公里,臺車〇‧七公里至基隆煤場。 【最近三年生產實績】民國五十一年七、九八六公噸,民國五十二年
二二、一四八公噸,民國五十三年一六、九四七公噸( 頁740)
英和煤礦股份有限公司
【礦 址】基隆市仁愛區德厚里三坑地方。
【礦區號碼】礦業字第二一五三號,臺濟採字第二二八號。
【礦區面積】八○公頃九七公畝七五公厘。
【礦權人】英和煤礦股份有限公司。
【經營人】董事長;謝清雲。
【簡 史】民國四十六年八月工礦公司移轉與龔有仁,民國四十七年七
月另成立英和煤礦,因龔有仁倒閉,礦權由陳金源向法院受讓,分甲、乙、丙三區,其中甲區由杜伯英承購,移轉本公司開採最下層。
【煤 層】煤層中部系統,稍有變化,最下層厚度〇,三三公尺,下
層厚度〇・三〇公尺。
【經營組織別】公司組織。
【開坑別】現有主斜坑一坑,又斜坑二坑。
【降煤情形】自礦場至玉田車站〇‧五公里使用台車。
【最近三年生產實績】民國五十一年一七、〇三六公頃,民國五十二 年一六、六八六公噸,民國五十三年二、三一四公顷。( 頁740)
很難想像耆老女士是怎麼扛起那擔80斤左右的煤炭翻越獅球嶺,這可是單趟一個多小時的山路。這山路,四百年來文人雅士應當沒多少行李須要自己揹吧?都走得很累了。是農家出身,也未必能應付這重擔。張拓蕪作家在民國40年代初期也同樣吃過這苦頭。當時年輕力壯,他是到苗栗縣獅頭山和南庄之間的煤礦做坑內,坑外工。甚麼工都吃不消,一換再換。有一段是挑煤。我們來聽聽他怎麼回憶的:
從獅頭山再往裡走:
{外面的空氣流通,但外面的工作重,老潘身强體壯,挑個百十來斤似乎不大吃力,但我 却挑不起他們所挑的一半。 我雖是農家子弟, 挑擔肩負的工作却很少幹過。 煤礦的那種圓 鍬,又寬,又大,又深,裝滿一圓鍬,起碼二十斤以上,挑的不成文規矩是:一畚箕至少三 圓鍬,那是說一擔至少一百二十斤以上。煤是很搭秤的東西,一百多斤並沒有多大一堆,第 一次我試試,咬着牙站了起來,竟邁不出一步,而且還搖搖晃晃,那個剷煤的人望着我笑了 笑, 我羞愧得眞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老潘和其他的人已經回來挑第二擔了, 大家排着隊等 候,一個工頭走過來說:「挑走啊,別耽誤了別人。」我抬起眼皮望一望他,另外一個工頭 走過來:「挑不動是吧,裝少一點。」這個工頭就是老吳的朋友,進礦就是他介紹的。「幹這行,就全靠力氣,你沒有力氣,怎麼能吃這一行飯!」
是啊,我是不够資格吃這行飯的,可是我別無選擇,世上有那行容易吃的飯該輪着我吃 呢?沒有,一行也沒有。那麼,就這一行,我非得吃下去不可。那個工頭在畚箕裏剷去一圓 , 人家是堆成一個尖, 我的已在畚箕的筐沿之下, 至少去掉了三十斤,一百斤該挑得動 吧!一百斤都挑不起,那還算個男人嗎?咬一咬牙,我挑起了那擔煤,比剛才輕多了,且能 邁步,我往山下挑走。
從堆煤場到山脚下的洗煤場,大約半里路,不過這半里路並不好走,它是沿着山腰開闢 的一條羊腸小徑,路是傾斜的,外邊是一道好幾丈深的深谷,山石嵯峨嶙峋,路又窄,又有 小石子打滑,一個不小心栽了下去,保證完蛋大吉!挑着擔子揀路,不能慢,一慢,肩上的 負荷越來越重,而這一段路,連個歇肩的地方都沒有,非逼着你硬着頭皮走完這一段不可。 挑煤的大半是女工,女工不願意進礦,她們打着赤脚,褲管捲得老高,一擔煤咯吱咯吱的挑下去,來回不過一刻鐘,因爲是赤脚, 所以不打滑。 但我不行, 脫了膠鞋一步都不能走,而膠鞋是最打滑的,底已經磨光了,走平路都嫌它滑,何況在滿佈小石子的小徑。我睜大眼珠子一步一步揀着走,後面的人一個個超越而去, 他 (她) 們還偶而回過頭來看一看我,那一看,好似關心又像是同情和憐憫, 或者譏屑或好奇,我說不上來,我也沒空管這些。 那一整天,我挑了九擔,人家女孩子一天至少二十二、三擔,我連一個女孩兒的一半都 不到,我是既慚愧又難過, 比別的男人比不上,我一點不發酸, 有個中年人一天可挑三十 擔,那是最高紀錄,那是說他一個上午就可勝我一整天還多,老潘也挑了二十五、六擔。}( 頁89, 代馬輸卒補記,爾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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