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廟的虎崇爺的面形很像是貓。
瘂弦詩人回憶說,童年他們村子的【火星爺生日】,也就是火神爺誕辰。放炮,看燈棚。放炮是很盛大的,村子裡有炮匠,做一整年的炮才夠當天放。買炮的錢是村子裡人捐的,有錢人就多捐些。看炮的時候,是不可以亂講話的,亂講話會有報應。瘂弦的鄰居楊二叔,喜歡說風涼話,嫌花炮放得不好,說{今年的煙火不打眼},結果就有一個泡起火箭過來,把他的眼睛打瞎了。(註十一)
余光中詩人說:
{既非名正言順的任何教徒,也非理直氣壯的無神論者,這正是我的矛盾。面對許多宗教,我都油然有一份敬意;在虔誠而專注的膜拜儀式之前,我也不由會感動。面對大自然的秩序與壯觀, 例如星空與晚霞,很難做一個無神論者。面對生死之無常,禍福之無奈,也很難不向冥冥中更高的力量求助。(註十二)
齊邦媛作家,1969年被發表為中興大學外文系創系系主任。回憶錄裡說,學生們都很優秀,會帶美國籍教師到他們家去吃拜拜,深入認識台灣民間生活。這些教師是來自台中的使館學校,是美國國務院訓練外交官的,很多學員具有英文系碩士以上學位;另外就是台中水湳清泉崗空軍基地的美籍文職眷屬,符合我國公立大學的兼任的資格。(註十三)
西川滿許多隨筆,小說,….詩歌流露出對台灣本土宗教的尊敬,甚至出版社,雜誌也是以「媽祖」當作名稱。
2025年2月15日,乙巳年正月十八,中午一點來參拜與瞻仰山貓神爺,想請教廟方與耆老,天神宮是否就是將軍廟的前身,是否果然有貓神爺。
沒想到,剛好是新建里將軍廟的【下平安】,恭迎北投關渡太平媽媽祖駐蹕的日子。
拜亭以及正殿,貢桌上,三牲五果一盤盤,大約五十位信眾膜拜著,廟體大約三十坪,建地與廟埕大約兩百坪,廟埕足夠來來進行過火科儀的。
廟身是面向大海,大門的對聯,都還有提到龜山島。
廟的內外都貼上磁磚。
虎崇爺是配祀,在正殿神明桌的最右側,另外還有大約二十尊的神尊,每尊的雕刻都跟虎崇爺相仿,非常雅緻,而且都穿有華麗的錦襖。
可能是年代久遠的大師心血吧?神尊都被安座在鐵欄杆裡,而且上鎖。
一位國中生正跟著阿公從神龕的鐵門走出來。
這位阿公耆老是尊敬的謝主委,好感謝他,他指點今天是將軍廟恭請關渡太平媽駐蹕,正月十七日迎請,今天正月十八日「下平安」(hē-pîng-an),並請道士法師讀疏,以及宜蘭蕭嘉華布袋戲演出。並且,很承蒙,開窗門讓我拍攝虎崇爺。
謝主委指點廟裡的虎崇爺,應當就是日本時代老一輩人所崇奉的貓神。
將軍廟的前身,是否正是西川滿筆下的天神宮呢?也是學者們所說的曾經以山貓為主神。
謝主委指點,沒聽過老輩的傳說。虎崇爺和窗內的列神,最近才穿襖,木刻的,都是日本時代的甲子年,漂流到將軍廟現址附近的橋底打轉,沒有流向龜山島海域,現此時的將軍廟是以將軍爺為主祀,撿起,乩童進行觀輦科儀,神像們在這裡停轎,乩童奉指示在這裏蓋廟。而很像貓的虎崇爺則是配祀。後手,日本人不准台灣人拜台灣的神,所有的神像要被日本人當柴火燒,這些神像就被藏到山上,直到光復了才請回。曾經有一位本地人某某某大哥,指著虎崇爺說,貓的臉的樣子,很醜。隨後就到菜園裡去種作,沒注意到,右臉側就被竹子尾給刺花了,回去再怎用自己摘的草藥來塗抹,就是好不離,人們勸他來跟虎崇爺說失禮,就好了。一位九十歲耆老比較知道典故,可是中午,他回去休息了,要明天才會再來。待會道士要讀疏,就沒辦法陪你去找那位耆老。以前將軍廟有【乩童】可以主持,現在都是禮請來的。他陪我走到廟的左側,說請我記得吃平安點心,有肉羹湯,油飯等等等。
謝主委的指導還很多,很珍貴,改天再繼續筆記,
擔心耽誤耆老和他的金孫的工作,我就趕緊說聲非常感謝,而一旁等著他發落事務的耆老們,就趨前說話,一位跟我說,他的命是將軍爺救的,很靈感。
由於,大家已經開始就走到廟埕四列長長供桌的自己位置前,我就不好意思去吃小型的拜拜,並且再多方請教他們,就如同齊邦媛所說的,吃拜拜是最容易學習當地文化的。
每個檯面三牲四果,餅乾糖果,高果點心,非常豐富。
五分鐘後,大約六十位信眾,在道長的讀疏下,虔誠莊嚴地進行科儀,讓人很感動。
天神宮曾經熱鬧非凡。
西川滿作家的【過火-宜蘭新興天神宮祭】(註一)一開頭就說,童乩哇地一聲昏倒在地,然後用那貓兒般的手勢開始揮舞著乩,在砂上寫下怪異的象形文字。駝背的豎桌頭急忙地跑上來,高喊【過火】,將神的意旨告知信徒,開始過火。
西川滿敘述過火的情況,與現今台灣各寺廟使用大量木炭再撒鹽有很大差別。
西川滿說,空地上木柴堆積如山,道士唸完咒語後點燃,鐘鼓齊鳴,幾台的攆轎一黑令旗為前導,一一跳入火中。
轎夫們耐著小腿即將被燒爛的痛苦,欣喜若狂。幾張金紙被投入火中。
將軍神像也過了火,被請入廟裡安座。
群眾或哭或叫地嚷成一團,彼此慎重地抱起生病,受傷的妻兒,然後一起歡呼神恩,一面開始去踏熊熊烈火。
這篇隨筆是由曾淑敏學者翻譯的,註釋說:
{天神宮位於日據時代臺北州宜蘭郡頭圍庄新興。膜拜的是山貓將軍像,明治八年(1875)左右,山貓為非作歹,令人們驚恐不已,經設壇祭祀祈禱之後,童乩道出神的旨意為:【建廟宇,則邪神會轉變為守護神】。大家於是籌款建廟,以後每年八月十五日舉行祭典}。
何敬堯學者的【山貓:妖怪成神】.說,天神宮的主神將軍爺的真身是【山貓】,這是引用用自南瀛佛教會會報1935年第十三卷第十一號-【對貓的崇拜】,另外引用自鈴木清一郎臺灣慣習得冠婚葬寄與年中行事,說,主神將軍爺的神體是貓。
何敬堯還說,根據總督府寺廟登記簿說面積一百一十一坪,建坪十二坪,可見是大廟;明治三十四年創立(1901),定期祭拜日八月十五日。
相傳,明治八年左右,福德坑有山貓妖怪出沒,屠殺家畜或使人生病,居民恐慌,辦理各種神事,還是無法靈驗。
最後,居民們迎得將軍爺談判,化貓便透過乩童傳達說,願意不再危害,但是必須為我蓋一座廟,並且定期祭祀,如果能夠如此,我願意擔任本庄的守護神。(註二)
西川滿的敘述-乩童用貓兒般的手是寫實,還是譬喻?
新興天神宮,究竟是現今的哪一座廟?很好奇。
西川滿所說的新興,清朝時代屬於宜蘭縣民莊圍堡新興莊;日本的宜蘭廳時代是民莊圍堡新興庄-上新興,下新興;臺北州時代則是宜蘭郡頭圍庄大字名新興小字名上新興,下新興;民國後改成新建里。(註七。頁202)
那麼,西川滿所說的新興天神宮似乎就是在頭城鎮新建里。
臺灣省通誌卷二人民志宗教篇說,頭城鎮將軍廟主神將軍爺,新建里新建路108,創建時間宣統二年(民前02. 明治43. 1910)左右。
頭城新建里還有一位台灣頂尖作家李榮春先生作品提到了募善堂,甚至在這裡創作。募善堂主神是釋迦佛,創教於宣統元年,屬於佛教,而將軍廟屬於通俗教別。(註三)
李榮春,1962年(民國51年)在深澳火力發電廠工作期間被警備總部約談調問,兩天後被釋回,於是離開深澳發電廠,避居頭城鎮募善堂。(註四)
深澳在九份的山下,李榮春在日本昭和時代,也曾跟著哥哥到九份當採金工。李榮春在【懷母】裡說,老四到深澳來,下定了決心,唯一目標就是賺錢,有錢才可以回到媽媽身邊,照顧媽媽。(註五)
除了歷史文獻的報導者,頭城鎮新建里至少有李榮春,西川滿兩位重要作家提到,甚至,李榮春還長住一段時間。
不知道,李榮春是否有來過天神宮或是將軍廟?
天神宮,這是很特殊的廟宇。
曾景來學者說,祭拜的神明,在台灣可能超過千種。(註六)
但是,似乎【貓】卻沒有牛神,馬神,狗神的多。
動物界裡,貓是很有威嚴的。
內田市五郎(Uchida Ichigoro)日本藏書票協會會長,收藏有一張珍貴的貓的藏書票,藝術家是德國的 Josef Werner ,眼神睿智,沉靜帶有一些些的調皮。(註八)
將軍廟的虎崇爺,雕刻很精緻,很有Josef Werner藏書票與眾貓兒們的神采。
西川滿也是貓奴,只是,這篇散文並沒有提到天神宮與貓的關係。
天神宮會是將軍廟的前身嗎?
【人與神共構頭城的寺廟信仰】一書提到:
{新建里將軍廟,主祀將軍爺,據資料所示,福德曾有山貓妖怪出沒為害,百姓大為恐慌,迎請將軍爺談判,諭示必須奉祀之,方能獲得保護,於是庄民輾轉將其附祀於廟內(原註:從神名和勾臉的圖樣來判斷,虎崇爺的可能性極高!復以,本鎮類此貓神信仰,信徒因諱言「貓」字,故以同科的「虎爺」相稱),有些媒體將其誤為主神。}(註九)
頭城鎮志說,將軍廟俗稱阿公將軍,主祀神李將軍,祭典日期八月十三,創建年代民國十三年,創廟緣由是大水中撿起而建廟。
2025年2月27日樂伯筆記3-1,未完,待續。非常感謝愛書人,謝主委以及他的金孫,耆老和小姐先生們
(註一):華麗島顯風錄。西川滿著,曾淑敏譯。陳藻香策畫。致良出版社。頁70)
(註二):(頁338,何敬堯. 山貓:妖怪成神. 《妖怪臺灣:三百年島嶼奇幻誌‧妖鬼神遊卷》 (聯經出版公司)引用南瀛佛教會會報1935年第十三卷第十一號:對貓的崇拜;鈴木清一郎臺灣慣習得冠婚葬寄與年中行事;總督府寺廟登記簿說面鏡一百一十一坪,建坪十二坪,明治三十四年創立(1901),定期祭拜日八月十五日。相傳,明治八年左右,福德坑有山貓妖怪出沒。)
(註三):臺灣省通誌卷二人民志宗教篇,張炳楠兼修,李汝和主修,李添春原修,王世慶整修。頁333)
(註四):(頁246,晨星出版,李榮春的文學世界。李榮春全集。)
(註五):(懷母,頁41。晨星出版,李榮春全集。)
(註六):(臺灣宗教と迷信陋習,曾景來,臺北臺灣宗教研究会.昭和十四年)
註七:臺灣省通誌卷一土地志疆域篇。頁202)
(註八):書本上的珍珠台日藏書票特展展覽圖錄。國立台灣文學館。頁50。
(註九)(頁34。人與神共構頭城的寺廟信仰。
中華民國 109年10月 初版。出版單位|宜蘭縣頭城鎮公所發 行
主持人陳進傳。作者陳進傳、楊晉平、陳美暖,游錫財、林雅玲、陳宜伶,黃有卿。)
(註十)(民74年。頁386。頭城鎮志)民國54年重修
(註十一)瘂弦回憶錄,洪範書店,頁42辛上邪紀錄
(註十二:頁75,逃犯停格,余光中,九歌)
(註十三。頁386。巨流河。天下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