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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

1:席德進一開始就唯美主義,鄧肯自傳,王爾德獄中記,陶林格萊的畫像,約翰·克利斯朵夫······藝術家如蛾撲火地愛美,必須受折磨受苦,百 般奮鬪,不是沒有卑下的情欲而是不被卑下的情欲制服,幾次三番地死而 復活,終於成功,一成功就不會失敗了——偉人傳記都如此波瀾壯濶地寫 着,同學中的佼佼者大抵這樣自我期許,席德進是這樣,「阿波羅」「大 衛」是這樣,「暴風雨」總也是這樣,胸肌間有小十架晃動不已的那個, 正走着羅丹的路,我亦無非在此種競技狀態中朝朝暮暮,無非所讀的書要
冷些硬些不近情理些。
那天近午,席德進在頂射的陽光中走過窗下,顏面蒼白,嚴峻,平靜 只能稱之爲聖潔的氣象,整個面部呈現一種不發亮的光 -從未見他如此,因而訝然:他剛做完了什麼事?什麼事能留下這樣的神色?目光接觸 之後,都沒有交談的意向,他折入寢室去了。我繼續尋思,席德進有此超乎常憫的神色,那末以前我對他的認知是膚淺的,如果,剛才的印象,是 他的主要「層面」 他擔當得了嗎?我疑慮,漠然地不安,這是有所殉的
犧牲者的表情,人的最後的表情。
一九八一年,在上海得席德進的訃聞,驀然浮現那個四十年前藝專宿 舍窗口的印象,席德進死後,臉上是否重現這表情神色.....( 頁256)
 
2:杭州,爲籌辦繪畫研究社忙了好久,才有餘暇去藝專,汪婉瑾問道:
「什麼時候回來的?」
「快兩個月。」
「席德進在信上說:朋友走了,他哭了一夜,那是誰啊?你知道嗎?
我搖搖頭。
「說是一起過年的?」
「我在基隆港口,船上過年。」
「那個朋友會是誰呢?」
我相信汪婉瑾並非佯裝,席德進確是只說「朋友走了」。我們都這樣活在詩意中,認爲一着實便俗(這種營造詩意的嗜好,是我們青年時期的惡習。藝術,似乎必定要先對我們有害,害得好苦,而後一點一點有益了,過程非常慳澀。)
我離嘉義,席德進哭,除非是由於我的賦歸,他馳思老家,懷念西湖 的情人朋友,才流淚失眠。對於我,那眞是「除了姓名,還什麼都不知道
然而汪婉瑾的話刺痛我,一瞬間,劇烈懊悔沒有把那信留下。
四十年後,才在筆記本上寫道:
「友誼的深度,是兩個人的自身的深度的表現,淺薄者的友誼,是無深度可言的。」
我們年輕時所能認知而信奉的,只到西塞羅的里程:「唯有好人之間才會產生友誼」,而今看出這種古典的智慧是宏觀的、太憨厚了,無非反證着「壞人之間不存在友誼的可能」而已。好人,如果是淺薄者呢,常見 的所謂好人,倒眞是淺薄者居多。( 頁263, 圓神出版社,木心,溫莎墓園,民國77 年3 月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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