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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G_20210313_133202.jpg - 基隆市暖暖區東勢坑煤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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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映真作家在“我的弟弟康雄” 中這樣敘述著煤區台車鐵軌:
"我終日都能聽見礦區上轆轆不息的台車 聲,一回一回地由遠而近,再由近面遠了。即使是礦夫的山歌 ,也是隨著車聲而即逝的。......我不顧一切地順著台車軌奔跑著;樹林的黑影,在雨夜中不住地左右搖擺。可是我所感到的並非恐懼 ,而是因著我終於發現了在白天聽得它轆轆地吼叫的台車軌道的這一新的亢奮。在閃爍不住的電光中,它像四條修長的銀蛇,蜿蜒在無窮的夜路裏。”
( 頁61, 我的弟弟康雄,人間,陳映真)
“煉人學校”作者“苑青女士”在1969年隨著所屬的出版社下放到中國湖北咸寧五七幹校,在這雙溪鎮,同時有沈從文和冰心。但是她不敢去拜訪這兩位報上有名的{黑幫}。她形容她下坑挖煤的礦坑口,有鐵軌像毒蛇的蛇信延伸出來。
(煉人學校作者苑青。海風出版社。民國八十二年)
基隆市暖暖區到府收購二手書,照例提前抵達。利用一個小時探訪盛興煤礦和一心煤礦。請教了兩位耆老生。一位是考取明星初中放棄升學,13 歲在坑外當起台車夫,另外一位的尊翁也是終身從事這賣力工作,直到礦業收廢。
不知道尊敬的他們兩位如何看待台車鐵軌? 請教的當下倒是沒想到這問題。盛興和一心煤礦有各自的土地公廟。前者稱為慶福宮,後者則是一心福德宮。慶福宮有東慶礦業公司股東和董事長姓名。一心福德宮則沒見到。陳世一學者說:
“一心福德宮,最早為一礦業公司的老板所建的,主要供過去的礦工們每月初一。 十六日祭拜土地公,後來,礦坑關閉後,這福德宫就被棄置,當地居民才撿起來拜。這土地公廟可視為礦業興衰的指標地景。
一心煤礦 與盛興煤礦相距大約兩公里。東勢坑溪水碧綠,苦花,...紅貓等等溪魚很自在。白鷺鷥,夜鷺....,白頭翁等等鳥況很好。通泉草,相思樹等等正開花。茄冬,椰子,....榕樹都很高大。 兩者礦坑都在溪邊。一心福德宮對岸有來福宮,祂那棵茄冬更是五層樓高。往裡走是一心礦坑口和焦炭窯所在。但是見不到遺跡。幾隻大冠鷲在天空盤桓。陳映真在前揭的小說裡說:
“礦夫的孩子們說,那些山鷹是天后的使者, 築巢於天外的巨巖之中。”
不曉得剛剛那兩位耆老也是這樣認為? 一個小時太趕了,只敢聆聽不敢多發問。兩位都提到了炭窯場。或許這裡也曾在夜晚煙塵滾滾。前幾天到宜蘭到府收購二手書,順道新北市雙溪區柑腳泰發煤礦。當地耆老說泰發炭窯是入夜後燒到黎明前。這兩個礦區是否也如陳映真在另一篇小說“ 故鄉” 所說的情境?
小說中說:
“此外,那裏有將近六十支陶瓷工廠的煙囪,和一家公營的焦炭煉製廠。這樣,便把這小鎮常年地罩在煤煙底下了。高一些的尤加里樹和竹圍的末梢,全都給煙薰得枯萎了,以至於幼小者們用彈 弓打落的麻雀,也是一身煙灰。”( 頁36, 故鄉, 我的弟弟康雄,人間出版社, 陳映真)
林再生學者在“煤港雞籠”一書中說:
暖暖一帶則以東勢坑溪最盛。經過日據時期已有愛產(後之東建),一心(後之隆裕),盛興(後之東慶),東榮等煤礦。( 頁77)愛產煤礦前天已經報告過,( 敬請卓參https://blog.xuite.net/lobo32xl/twblog/589659783)
東榮改天。
一心煤礦坑外礦工先生說:
“民國43 年次。按照規定,暖東分校就讀三年,四年級起轉讀暖暖國小校本部。從盛興坑走到暖暖國小校本部要一個小時。小學三年級之前沒有穿鞋子。爸爸為了不讓我們被瞧不起,幫我們買了布鞋。那商標叫中國強,以黑白為顏色基調。為了保護鞋子,我們這些穿得起的東勢坑子弟,紛紛將中國強兩隻鞋子以鞋繩連起,一前一後掛在肩膀上。暖暖街上的和東勢坑山裡的學童是標準的城鄉差距。”
“我有我五個兄弟一個姐姐。我們家好幾代是礦工。爸爸從十一歲起就當起坑外工,然後是礦工二手,礦工,最後當起小包頭。而我們的兄弟們都沒有子承父業當起坑內礦工。爸爸認為礦坑太危險,當我們小學畢業,就 放我們去基隆,瑞芳,七堵等地當黑手學徒。禁止當坑內礦工。哥姐們都很會讀書,然而最高只能讀到小學六年級。這在東勢坑盛興煤礦已經算是高學歷了,就像是白鷺鷥群中的夜鷺。很多都只能讀到三年級。畢竟,農礦家庭需要幫手。八,九歲可以放牛和當檯仔邊的小礦工。距離一小時的上學路程,那剛好是貧困農礦家庭讓孩子輟學的正當化理由。日據時代識字沒幾個,還不是活得好好的。而我是家裡最小的,有甚麼都是哥哥姐姐照應。我是家裡唯一參加初中考試的。考上了被稱為北台灣明星中學的省立基隆中學。這在礦區中等同科舉時代的秀才,是一隻小老鷹了。當年,北台灣有街坊子弟考上基隆中學,村民是會放鞭炮的,猶如應徵入伍送別。我們那個村子當時靜悄悄,大家都知道那是不可能去唸,如果鳴炮,那等於是往我和我們家送一顆酸澀的橘子而不是甜美的蘋果。“
“我自然沒去唸。當時很單純的想法,哥姐都出外了,我應當效法土地公,替哥姐守護我們家,當我們爸媽的使用人。村內職業不好找。13歲那年畢業,開始當起坑外的推台車工。那是從天興礦坑儲煤場沿著東勢坑溪推到暖暖媽祖廟旁儲煤場。這是我小四到小六上學的途徑。風雨無阻地奔跑。東勢坑溪是從十分寮山經過天興煤礦往下流。東勢坑由外而內分別是愛產,一心和盛興三個坑。雜貨店,麵店在東勢坑溪沿岸四處設立。沒有粉味,粉味要到四腳亭。我等於從中游跑到下游。去時推煤車,回程是上升,空車順便載乘客。這不好推,常有翻車事件。當年盛興煤礦是大礦。一天可以出幾百台車的煤炭。坑內工大約兩百人。白天推,半夜我也推。我不能再造成兄姐負擔,他們當學徒賺得沒有多少,只是外出減少吃飯人口。當時推車:難推的一車十元,好推的是七元;難推的是指載焦炭,比較輕,但是堆疊焦炭很花時間;載生碳比較重,好幾百公斤,但是裝載很快。人, 焦炭和生炭我都推。盛興,一心都有炭窯。一心的炭窯在東勢坑溪兩側都有; 東勢坑溪對面規模大約三十幾孔。比倖存的雙溪區泰發炭窯更大。一心礦坑口也是一心福德廟的直線對面。 一心坑口也有主要事務所,可是荒廢了。一心福德廟的四面有許多礦寮。路口那間民宅以前也是一心煤礦輔助事務所。我推到十九歲去當兵。“
“等於在輕便鐵路上以雙手和雙腳讀完初中與高中。當有錢子弟燈下苦讀或是騎著自行車飆風,而我是在晴雨中踏著一根根枕木,宛然板模工人爬高高的樓梯,必須完全注意。枕木上自然沒有我的空思夢想,只有頂真經營自己的人生。 我知道我不使力往前走敢若是飛,就算有向望,我甚麼也改變不了。”
“當完兵就到自來水公司。當年進公司不用考試。可是之後要考各式牌照。我常到台中去測驗。很幸運考過了好幾張。經濟基礎因此好轉。我的兄姐也是都有出脫。我後手房子就買在一心煤礦附近,而沒有再住更內山的東勢坑。東勢坑地區這三個礦坑年年坑內出事。我的童伴犧牲的也不少。東勢坑收坑收得早。礦工四處散,土城,牡丹,平溪,南莊, 三峽,那裡有得挖就去。其中,有三個童伴到 九份煤山挖,然後往生在那場機電大爆炸。煤山煤礦大爆炸,社會捐款和政府救濟很多。在這之前, 很多礦工罹難受傷只有勞保給付,政府和礦主擔起賠償責任的非常少。罹難或是臥床的礦工家屬就墜入悲慘地獄,宛如被煤渣污染的東勢坑溪般地暗黑。國小同學經常舉辦同學會。街內的同學遠比山區的有成就。家境是會世襲的,尤其是無法升學的子弟。”
盛興煤礦礦工子弟說:
“我是暖暖國小暖東分校最後一屆。學校在東勢坑媽祖廟旁,已經塌陷而不存在了。一個班級只有十人。可以自己選要上午還是中午上課。全程使用河洛話。老師非常好,幾乎天天帶我們戶外踏青。老師還在,我們很感念。當時聽得到國語是升國旗的朝會。兩個值日生就會抬風琴到操場,唱國歌。連訓話也是河洛話,只有國歌才是北京話。一到二年級在暖東分校。三年級起到暖國小校本部。當時的暖暖街簡直是紐約,熱鬧繁華讓我們很震撼。課業根本跟不上。聽不懂國語。零食和文具那麼多,我們卻是沒有半毛錢可以買。看暖暖街上同學買得很豪氣,我們自卑到不行。走路上學需要一個小時。我們本來是住小坑,後來才搬到盛興煤礦上頭。我小時候跟著阿嬤在盛興煤礦當檯仔腳的水洗。盛興煤礦收起來後再跟著阿嬤到四腳亭的查某坑繼續選洗煤炭。說是去幫忙,不如說是去調皮搗蛋。礦坑逐漸收了,我出業後就外出工作,而沒當礦工。我爸爸,阿公都是礦工。我阿爸是推台車工。也就是礦車夫。他相信靠技術與力氣就可以撐起一個家。盛興礦坑收起來後,爸爸就去考兩噸半貨車。那是尖頭型卡車。很厲害,不怎麼識字的他居然辦到了。然而,太拚了。四十九歲就肝癌過世。這是礦工的宿命。很多礦工逃過了礦災,但是五十歲左右就臥床或是病亡。推台車是從慶福宮廟埕前的煤場推到暖暖媽祖廟炭埕。盛興煤礦在一號橋右邊。對岸溪邊有個煤礦公司,你看有硫磺水濁濁流出的就是坑口。都是緊鄰東勢坑溪。盛興煤礦事務所還在。一號橋右轉就是,礦坑口就在事務所右邊,目前被黃泥土掩埋,將泥土剷開就是。我們家就在盛興煤礦的上方。有天車在煤礦上方延伸到後山。至於你看到的水泥支架是很像礦業建築,但並不是。是我回鄉後所建立的工業所需。我們家前方是礦埕,中間的平房是以前的機電房,機電房和水泥之架是洗煤場。我阿嬤和我就在這裡洗。”
胡適先生有一首詩:
”「這種情形是不會長久的。」
朋友,你錯了。
除非你和我不許他長久, 他是會長久的。
*
天下無不可為的事。
直到你和我-自命好人的-
也都說「不可為」,
那才是真不可為了。”(
胡適說,民國10 年,地質調查所所長丁文江地質博士(1987-),在北票煤礦公司(1921-25) 擔任總經理,董事長是劉厚生。當時在丁文江,劉厚生和全體員工努力下,日產兩千噸,算是很有成績的新式煤礦公司。胡適和丁文江等人共同創辦努力週報。《努力週報》是民國十一年(一九二二) 五月出版的,出了七十五期,十二年十月停刊。 這是批評政治小週報。胡適為這週刊發表“努力歌”,以上的詩是其中第一節,第三節。”( 頁61, 胡適作品集,丁文江的傳記。)
雖然 是為政治批評的週報而寫的詩,但是這兩位坑外推車礦工先生應當是適用的。不許家境再貧窮下去,難為中努力前進。讓人好尊敬。
(2021 年3 月18 日。非常感謝愛書人與這兩位耆老先生)
( 盛興煤礦舊址有升降柵欄,基於尊重,我沒有進入。等候約二十分鐘,一位開貨車的司機先生領我走進參觀。這才知道有保全設定。非常感謝司機先生。已經出租,敬請大家要經過屋主同意才可跨越升降柵欄。)
(盛興,東榮,愛產,億山煤礦和一心煤礦的歷史沿革,產量,機具設備,礦工人數等資料敬請卓參 基隆煤礦史,臺灣鑛業史,續一,續二。)
慶福宮: 基隆市暖暖區東勢街101 之3 號
來福宮: 東勢街36 巷2 之2 號
一心福德宮: 東勢街51 之1 號
暖心產業道路總長七百公尺,由來福宮進入,此為一心煤礦坑口所在。只是我沒找到。請注意安全。非常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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