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煤礦公車站牌旁有一座三層樓告高的儲煤槽,三樓層高,兩座漏斗設施各約七坪大,鋼筋混凝土,左側還有一間二樓高建築。
姑娘廟前大湖格福安宮,一位中年士紳指點我,從皇帝殿風景區北峰登山口牌樓左側走寬約三公尺小徑一百公尺即可抵達永定煤礦坑口。
坑口前有一座紅磚矮牆再架上台車鐵軌的礦業建築,坑口就在該建築靠山壁的山崖下,坑口前有許多鐵軌。
他們稱呼本地為大溪墘, 永定是行政區域名,永定煤礦是地名冠上。永定煤礦在大湖格和永定國小都有土地公廟是本地和礦工的信仰中心。日本時代大溪墘隸屬於臺北州文山郡石碇庄,廣義的大溪墘涵括了籐寮坑、蚯蚓坑、大湖格、下紙寮坑等地方。
儲煤槽台語是板管,卡車在板管下接煤,將煤降往菁桐火車站或是木柵方向運出。
永定煤礦礦權人是九份基隆顏家顏雲年所創辦的臺陽鑛業公司。後來瞨給其它人經營。永定煤礦屬於文山煤礦,文山煤礦日本時代是台陽礦業石底煤礦下的一個延伸礦場。
換句話說,顏家石底煤礦當年領有區域從平溪區菁桐坑,石碇區耳空龜,大湖格,紙寮坑,大溪墘,番子坑等等地方。他的爸爸正是永定煤礦的挖煤工。先生則是永定國小畢業。
先生正與信徒準備祭拜土地公,今天是農曆二月二日福德爺誕辰,不敢多請教耽誤他正事。
鞠躬告辭後,我只到永定煤礦遺址就沒有將大溪墘地方走遍,待會還有基隆市到府收購二手書長輩書舊書的行程的。
永定煤礦草樹很旺,小徑被紫花藿香薊,咸豐草花盤踞,開滿了一路的紫和白色花朵,讓人要很小心才不會踩到了。驚蟄了,氣溫十五度,卻很有秋天的蒼涼。斑斕的大蝴蝶,就在花間裡逗留與飛離。
果然礦業建築都還有殘骸,坑口似乎被掩埋了。整個礦址有若是墓區的靜謐。
不知道士紳的父親是否認識李石城先生? 甚至是呂赫若作家?
李石城先生是鹿窟事件受難者,1935年生,十三分國民學校肄業,當起牧童。17歲的1952年,因為鹿窟事件,被殘酷刑求,坐牢十年(1953~1963),出獄後,一如許多本事件叛亂犯,求職受到干擾。
於是投入煤礦工二十六年之後退休(1964~1989)。在他的和鹿窟事件受難人口述歷史中可以得知,出獄後不少不得不在煤礦坑內討生活。
2015年他出版了{鹿窟風雲八十憶往——李石城回憶錄)在2017年增訂版中提到了文山煤礦永定坑,也就是永定煤礦。他說:
{我做礦工二十六年又六個月,所做過的礦場至少超過二十個,但最主要、做 最久的只有以下幾個礦場:
台陽煤礦文山礦場,台陽在文山礦場有四大斜坑:
一、文山一坑,又稱一斜 坑;
二、文山二坑,又稱二斜坑;
三、中央坑;
四、永定坑。光在一斜坑即三進 三出之多,做了幾年;二斜坑做了半年;永定坑做五年,只有中央坑沒做過。
南港大坑(應當是舊庄)主要礦場有南大、錦興、錦山,這三大礦場我都做過,其中錦興做最久,達三年七個月。
七堵中宏煤礦我也做三年多,汐止烘内基隆煤礦做最久, 做了九年多,一直做到煤礦結束。}
李石城先生在前述回憶錄和接受訪談時提到了呂赫若,當時呂赫若化名為潘老師,而李先生當年13 歲是牧童,常為呂赫若跑腿和纏著聽講故事。拜讀李石城的著作,除了他的雙親,感覺,童年,他最美好的回憶是與呂赫若的相處。而他也因為如此受到牽連,從驚蟄的青春瞬間跌落酷寒的地獄中。
書中說:
1:
呂赫若在民國三十七年農曆柒月,就和王忠賢、劉學坤到山上住鄭連發家,絕非兩三個月這麼短時間。( 頁374,)
2:不幸在一九五○年農曆五月二十三 日夜,在石碇鄉的永定國校斜對面過溪,蘇金英厝後被龜殼花毒蛇咬傷致死,得
年三十六歲。( 頁48)
3:
三十七年(一九四八)農曆正月二十七日。我家正在為父親做對年(一周年 忌日),近中午時有三人來到我家,還帶來了一串香蕉,當時水果不是像現在普 遍,母親很歡喜的接去放在供桌上祭拜,然後請三位客人吃中飯。餐後母親特別 叫我到客人面前鄭重其事的為我介紹,一位是陳春慶,叫我稱呼他為表哥,說是 祖母的外孫、自己人。另位陳明也是表哥 (陳明是陳春慶的堂弟,兩人的父親 是親兄弟)。還有一位長得一表人才、身如宋玉、貌似潘安。他自我介紹姓潘, 是學校的教師,大家稱他潘老師。當時我才十三歲,大人說是自己人,就跟他很親近。
這次見面後隔約半年,那天是農曆七月半普渡拜拜的日子,陳春慶再度來到我家,我哥哥表示,他有幾位台北的朋友,身體不太好,想要來山上空氣好的地方休養一段時間,已跟鄭連發講好暫住鄭家,以後日常用品要拜託我幫忙購 買,只是舉手之勞,哥哥當然滿口答應。
這位鄭連發,父母是老年得子又是單傳,對他百般寵愛,致使他個性散漫、 人生觀消極,抱著獨身主義,終生未婚。父母過世後更是得過且過,靠幾分薄田 度日,無所作為。鄭家位於全里最高點,視野廣闊,且山後無路,出入只有門前 的小路,很遠有人走動都看得一清二楚,而且偌大的房子沒人住也容易壞,所以 有人想借住自然樂意之至。再加上他從不整理環境,厝前宅後雜草漫生,門口草 長過膝,不知情者會以為是廢屋。當時想不透怎有人想住這裡,事後猜測,可能 正是因為這些因素,他們才會選擇借住此地。
住鄭家的只有三個人,一位是潘老師,其他兩人我不認識,經他們自我介紹, 一位姓葉,約五十出頭;一位姓蕭,卅歲左右,長得高大威武。他們三人住下不 到十天,鄭家煥然一新,使人感覺朝氣十足。
我和廖長(長仔)、鄭定國三人常到這裡和潘老師們聊天,聽他們講故事 。定國是鄭連發的侄孫,大我一歲,住在鄭家下方約一百尺的地方;廖長是我的鄰 居、小我一歲,我們家離這兒走路約二十分鐘可到。我和長仔是牧童,會帶牛上山吃草,沒事就找定國一起去找潘老師玩,有時他們會叫我們去汐止購買民生用 品,去一次來回約花半天時間,牛會幫我們顧好,朋友互相幫助,我們三個小大 人,跟他們三個大大人,相處得親如家人。就是這段互助情誼,致使後來參加了 少年先鋒隊,擔任連絡員(如同傳令兵的工作),最後弄得家破人亡,令人啼笑 皆非。
後來在軍法處和葉老師同房,他對我說,葉是化姓,真實姓名是王忠賢,潘 老師則是鼎鼎大名台灣第一才子呂赫若。( 頁54)
(鹿窟風雲八十億往——李石城回憶錄 增訂版,白象文化,2017 年出版)
另外,1996年8月23日,9月18日接受訪問。訪問者:張炎憲、楊順德、高淑媛
記錄:高淑媛。
李石城先生說:
{鹿窟的這些領導者都是二二八事件失敗後逃走。 古正文(案件承辦的指揮官)說不是武裝基地,嚴格來說這裡是二二八事件的避難所。 鹿窟事件領導者們都沒罪。 被槍斃的多是不懂芋仔蕃薯的在地人。鹿窟事件牽連很廣,淡水,瑞芳都有。被捉最多的是石碇鹿窟村,汐止白雲里和東山里( 鷓鴣崙也是東山里的三個村之一)。 呂赫若是民國39 年農曆5 月23 日死亡。這個日期我會記得是因為養姐嫁到石碇大溪墘。隔天是迎媽祖日。前一晚我去幫忙。晚上十點偷殺豬,避免殺豬要繳稅。陳春慶跑來找我姐夫蘇金英。他也被關十一年。我聽到姐夫說: {讓我殺好豬才去拔,殺到一半怎么可以?}。第二天一早,我發現姐夫行動不怎麼自然,那時都保密,姐夫不知道我比他更早加入,我姊姊偷偷告訴我,後溝不要去,有死人。之後,我才聽王忠賢說,那時呂赫若被蛇咬到。姐夫認識蛇藥,也許姐夫馬上拔了蛇藥就得了。但姐夫殺好豬已經十一點,拔了草藥時,已經死了。我認識這個人,只是不知道名字,在基地裡化名潘仔。住在現在大溪墘那裏。晚上走路不能點火,可能沒穿鞋子,被蛇咬到。那時陳春慶和姐夫一起埋的。但怕被知道,弄平平的,不敢做記號。後來屍骨找不到。(頁146, 鹿窟基地事件調查研究,張炎憲,高淑媛,台北縣立文化中心)
2022 年 3 月4 日非常感謝愛書人和大湖格,大溪墘的士紳。
關於永定煤礦的沿革歷史產量.... 工安等等另日再報告;呂赫若作家在鹿窟,汐止,石碇,大溪墘的最後往事,也是。
鹿窟事件很悲戚。李石城等等部分受難者留下了血淚文字或是口述見證。李石城回憶錄裡也駁斥了對鹿窟事件的謬誤傳言。
郭楓詩人有一首詩-墓地:
雖然有的夢睡有的夢醒
大家的鼾聲很勻
此地很安靜
許多無聊遺落於天際
於烟塵之外
燦爛的日子,蒼白的日子
燃燒以後
都紛飛爲灰色的蝴蝶
大小和高低
任何對稱均無任何意義
不能抓住一束歲月
的手,再難觸及顏色
天堂的歸天堂,塵土的歸塵土
沒有什麽可以争吵
到了這種冷凝了的時光
莫如欣賞那叢小黃花
花開數朶,每朵
都停留着完整的秋
—一九七〇、十二、十一、晨三時( 頁61,郭楓詩選,紅葉文叢,新風出版社。民國60年,9月,28日
附錄:
1:
臺灣鑛業史 第參篇 煤礦業
臺陽礦業股份有限公司 文山煤礦
【礦 址】臺北縣石碇鄉中民村地方。
【礦區號碼】礦業字第四四、六九、六四、九〇號,臺濟採字第二六七、二八一、一七四四號。
【礦區面積】一、三七四公頃五四公畝九○公厘。
【礦權人】臺陽礦業股份有限公司。
【經營人】董事長:顏欽賢。 【簡 史】民國六年發現露頭,民國七年顏雲年組織「臺北炭礦株式 會社」獲得礦權,民國三〇年開坑屬於石底礦業所,三十 一年開中央坑,民國三八年成立礦場初稱文山炭礦,民國三十八年改稱爲第二礦場,民國四十六年改爲文山煤礦。
【煤層】煤層中部系統,稍有變化,本層厚度〇・三五公尺~0·三
【煤種】普通燃料煤。
【成分】
【經營組織別】公司組織。
【開坑別】現有主斜坑三坑,又斜坑二坑。
【降煤情形】
自礦場以卡車二〇公里至景美車站。
最近三年生產實績:
民國五十一年六九、七〇〇公噸,
民國五十二 年七二、四〇〇公噸,
民國五十三年七一、〇〇〇( 頁780)
2:
永定煤礦
礦址:台北縣石碇鄉永定村大溪墘
礦區面積:819公頃14公畝66公厘
礦權人:臺陽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顏欽賢
(
經營組織別:股份有限公司
簡史:民國五十一年一月開鑿水平坑,並於同年十一月開拓坑內斜坑 民國六十一年十一月於管理上合併於文山煤礦
煤層:煤層中部系統,稍有變化,走向北 70 度東,傾斜 50 度,厚度平均本層
10.30公尺
煤種:普通燃料煤
開坑別:有主斜坑一坑,又斜一坑,水坑一坑
降煤情形:自礦場以卡車六公里運到菁桐坑車站,距台北 20 公里。
生產情形:民國五十九年 20,450 公噸,民國六十年 19,600公噸,民國六十一年14,050公噸。
資料來源:《台灣礦業史》,頁778~780;永定煤礦資料出自《台灣礦業史續冊》,頁205。
石碇鄉志,2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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