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鳳凰教授{文學起步一0一新書}裡,也有介紹到他。工具性很強,資料豐富,文筆細膩,必須再幾次閱讀才行,這本就不讓你帶走了。
約略仔大我15,6歲吧?兄弟姊妹都很會讀書。可能是遺傳基因好。
永過,故鄉是漁村,隔著濱海公路的南邊是以炭坑為主。
延繩釣法的釣赤鯮,站在船首刺旗魚或是抓小管等等近海漁業。
現在漁船少了,漁源少,本庄少年人都外流。
很多都是點了漁火,夜間在寬廣的外海作業。
漁火是我們村子裡人祈願的光明燈,只是會突然熄滅,而沒辦法像天上的星星久遠。
我住在漁村的老街,他也是。
現在老街外圍很多大樓,那都是外來客。
而靠近山邊的平房或透天厝是本庄人。
海岸經過幾十年的囤填,比我小時候填出了很多陸地。
民國60年代,台2線濱海公路的修建,便利很多,逐漸吸引外地人來居住。
他爸爸是做kau wai ar,那就是拖底漁船。
民國40年代,漁船普遍沒現在大,氣象報告不那麼準,通訊器材不是現在能比。庶常失事。他的爸爸就是風湧大,反船而過世的。而我爸爸也是掠魚人,萬幸,在陸上往生。
他的媽媽很偉大。做起了tsap sei ar。捲起大約1公尺平方的布,裏頭裝著化妝品等等女人雜細用品,肩扛著,沿岸各個漁村和煤礦村步輾叫賣。
他,半工半讀,當過煤礦工人,漁村苦力等等工作。師範大學中文系。是我們村子的驕傲。
當我十來歲,聽從村裡大人的指示,為他,家家戶戶,或是跟著造勢隊伍路邊發傳單。沒有任何錢,但是有開水和一個便當。沒有說他是如何成材,和爸爸同是討海人的村內大人們用的是{攏是本庄子弟}的大義來曉諭我們小孩子,並沒有被當作勵志的柴佛仔tsha put ar(偶像)來勸我們幫忙。當時也不懂得懷疑。
那個年代總是會以誰家孩子很會讀書,很會賺錢買房子,取得上等職位,來給自己孩子當模範。
剛剛,我那81歲老媽跟你說,她是民國26年次,是從三貂堡的貢寮村嫁過來。貢寮村是以燒火炭,竹子和稻米為主。她小時候住在貢寮火車站旁。跑美軍轟炸機的kor shio,很像是玩遊戲。畢竟貢寮火車站附近沒有軍事設施或是重要工業,不像是八斗子,九份仔,侯硐仔,金瓜石或是基隆街仔,所致,很少來擲炸彈。但是,民國36年二二八事件後,3月清鄉那幾天,很驚惶火車要重新通車。通車後,一聽到火車進站,許多大人就往山上跑,躲起來,很怕被兵仔抓去。那時陣,她也懂事了,跟著煩惱。隱約聽到八堵火車站發生了甚麼事。聽說屬於貢寮鄉,靠近海邊的澳底有幾個被帶走,可是貢寮市區很少聽到。濱海公路通了之後,貢寮火車站附近就開始衰微。
這段話,我從來沒聽我老媽說過,他們是沉默的一代。或許同一個年代也不懂得彼此的苦吧?
比如說這本要讓你帶走的,簡文發的{服務工會廿年}這本書。日本時代的末年,擔任過頂雙溪,侯硐和貢寮火車站站夫。民國35年擔任侯硐火車站站長和當選制憲國大代表,跟著台灣代表團覲見過蔣中正。返台後,升任檢查課股長。民國36年228事件後,管理委員會成立一個事變處理委員會。委員群裡的簡文發,任顯群和吳國信先生負責恢復鐵路運輸。簡先生說:{交通大動脈一但阻塞,更助長謠言散播,人心惶恐,尤其是北部地區,食用必需品的供應,頓形缺乏,大可引起搶購風潮,甚至發生搶劫;於是,不眠不休地搶通。}。恐怕,當年30來歲的簡先生沒想到的是,鐵路暢通的那幾天,他家鄉旁的貢寮鄉,居然會有我老媽所說的著驚狀況吧?書本被你下架了,我老媽回憶起從前,我也才知道有這款躲到山上的往事。
你說,一位侯硐罹難礦工女兒的朋友,站在政府另一頭的她在1980年代初,三,五個人,一輛車,從瑞芳,侯硐,雙溪,貢寮,澳底,福隆,到卯澳,各個村落下車後發傳單。海邊,咕咾石牆,怕風強,窗戶面積通常不到一個木製漁箱大。嘴角緊閉,像是花朵蔫去的漁村只剩幾戶,老討海的就隔著窗,在裏頭揮揮手,不敢走出戶碇。那是很難形容的抑鬱眼神。
抑鬱?你那位朋友所看見的凝心眼神,當我在海岸漁村和礦村當少年步輾政治運動員,也見過幾次。他們在路上不肯抬起頭打招呼,只是偶而看過來,隨即移開視線。
他也是個作家。就跟應教授的著作所說的相仿,小說還被搬成電影。也因為參加政治活動被判過七年牢。
當年我也沒去思想,只認為就是大人所說的同是本庄子弟的情份。
剛剛聽我老媽這麼說,才懷疑,他們是尊敬他,祝願他當選中央民意代表甚至是市長;卻並不希望孩子們追隨他的腳步。民國50年代初期成為大學生,那是多麼不容易啊,又是響叮噹的師範大學。為何還要去寫家鄉的故事,而被批評是共產黨同路人或是毛澤東的工農兵文學?還要去參與抗議遊行而涉險呢?那麼聰明,不當鐵飯碗的老師,為何不去賺大錢呢?
他的書跟著我所有的書要被你帶走了,突然讀出我老媽和村裡大人的相踏脫shio tah thut(矛盾)。
每當回到到故鄉,喜歡站在村落最高處看著漁火,就如同仰望星星。漁火和星星都是可以寄予希望。喜歡它們帶來的光亮,但是當了爸爸的我,不願意子女成為漁火也不願意成為星星。漁火很近但太不穩定了,星星輝煌卻又太遼遠。也喜歡走在巷弄裡,他小說裡的人物一一浮現;煩惱,喜悅,卑微,.....凝望都殘留在屋角或是廢墟邊的漁網,漁箱.,...漁錨上。
他有這神奇力量,將上層人未必尊崇的底層人的哀愁寫成小說,就如同那本海涅詩選還鄉曲的第37節所說的:
當我向你訴說我的憂傷,
你們打著呵欠,不聲不響;
可是當我把它寫成詩章,
這時你們卻又對我大加讚賞。
應鳳凰教授在那本文學起步101新書,關於他的專章裡結尾說:{如今事隔三十多年,聽說退出政壇的他一度想重新提筆寫小說。回首前塵,不知政治與小說事業,終究哪一種更有影響力呢?}。
我想,可以說出或是寫出人民的滾絞kun ka,都是有影響力的。說出來未必能成為歷史證言,也許只是被冷眼,寫出來就很有機會。
他過世了。
我們這個多雨多風的漁村是多麼光焱焱啊,出了對台灣頂真走跳和致心寫出故鄉的本庄子弟。
(民國106年4月5日至台北公館收書日記。非常謝謝愛書人的好書和指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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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涅詩選。錢春綺。2003年桂冠圖書)
(服務工會廿年。簡文發。台灣省總工會發行。民國56年6月6日初版。)
(文學起步一0一。一0一位作家的第一本書。應鳳凰教授著。印刻文學。2016年12月初版)
(離海離礦的包果子老大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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