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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油公路和煤礦台車輕便路在九份坑溪兩側延伸。份尾,隔潭和坑頭各有一座福德廟。這兩條路上有許多蜜蜂,白頭鵠仔,.....甚至是松鼠在滿地蓮霧落果中各自管有牠們的果實。楓葉跟蓮霧一般紅,將小暑的盛夏妝點成初秋的山谷。溪水潔淨,石磐水道隱約在野薑花之中。 部份河道滿是竹葉,晨曦下明黃,猶如五零年代頭戴黃色圓帽的小學生操場上集合聽訓。潺湲輕柔是蓮霧的蟲鳥與微微風吹之外能聽到聲響。新基北街轉新基東街,一公里長,沿途有水洗,天車間等煤礦遺址。
坑頭的福德廟是廟中廟形式。原始的小祠刻有光緒庚辰年。對聯將貂山兩字嵌入。是早期的形式,很是典雅小巧。坑頭福德廟管理委員會很有心,將古祠保留。今天很榮幸,偶然謁見一位耆老,溫文儒雅。他對地質學,煤礦業,採礦運作非常熟稔。只是他在母親要求下遠離礦業。不過,紮實的礦業知識,也成了他事業的基礎吧?一如地質學者魯迅先生,先是礦業,再學成西醫,最終都不走這兩大本行而成為文學家;尤其是採煤礦學了三年正規課。庚辰年是1880 年,次年正是魯迅出生。( 頁11,魯迅正傳,鄭學稼,時報)
(基於隱私與安全,以下內容有所隱匿與修改。)
這位耆老先生說:
{出生在九份坑山區(新北市雙溪區)。童年時,雙溪區比台北市鬧熱。雙溪區的黃金和煤礦的地產豐富。清朝和日本時代以來,很多好額人獨資或是合夥。民智已開,就算講墓仔埔地也開鑛。}
1900 或是1960,礦業帶來興盛,宛若現今的半導體產業的火紅吧?這是很可以想像的。浙江會稽人的章紹齡先生,清末民初有一首“礦務“ 詩,說起中國新興採鑛的熱潮:
磅礡扶輿氣
中原地利饒
五金供採擷
百產現荄苗
化學誇心得
公司藉股招
深山多古墓
防有土民撓 (33 頁,章紹齡 浙江會稽 黑甜吟,1853-1916 章墨卿 章夢香)
耆老繼續指點:
{酒家,旅館,餐廳很繁華。九份坑煤礦是在坑頭福德廟的背面平緩坡地。坑口就在坡地中。坑口被掩埋,天車間遺址還在,改建成水泥房,永過是四根柱子的簡單寮舍,隔著馬路就在坡地旁邊。新基北路的份尾土地公和隔潭福德廟之間,有殘存的“ lau gong 漏管", 那是“水洗” 的設施之一。不是儲煤槽,是分煤槽。是用來將塗炭倒進漏管,再依據大小來分級,漏管底下有分很多槽,各級塗炭分好,水洗後再以人力台車送到儲煤場。儲煤場位置在雙溪火車站與南天宮之間的平地。那裡也是火霧車(燃煤蒸氣火車頭,耆老不是用火煙車這個慣用語)的終點。火霧車集中在這裡 。我們小孩子都在這裡玩和幫忙用力推將火霧車車頭踅頭。這裡的司機都認識也讓我們爬上駕駛座,他們是多麼慈愛。載煤的煤斗車是25H100型和35H20000型,火霧車似乎是D580型。}
蘇昭旭先生編撰,黃澍民先生攝影的台鐵憶舊四十年這本書中有一張宜蘭線火車的相片,車頭是DT615,並且註明是DT580型,不曉得是否這輛蒸汽貨運用火車也是曾經這位耆老先生的童年玩具之一?書中還說,25H200型是民國44年進口自日本。原型是30H100型。後者常在日本國鐵和台灣台鐵出軌,於是減裝5公噸,出軌就減少了。35H20000型是民國六十年之後的產物。(頁206,人人月曆股份有限公司出版)
耆老先生回憶著:
{捨石堆是在礦場附近山谷。非常的高,翻猴後將台車的坑內廢土倒下後,我們小孩和大人就會去撿拾其中的塗炭。那是石頭為主,會飛濺,我就被砸傷了腳。裡頭有角炭和末屑炭。做為家裡起火用。若是要賣,就必須拿到溪水裡洗淨。塗炭深深吸引我。它恬靜在九份坑的深山林內,有一點點火母它就復活。人們喜歡它的溫暖與光焱焱,卻讓礦工付出生命或是身體健康,所以塗炭也是很暴力與陰狠,讓人畏懼。}
耆老先生的意喻似乎很深遠,不是我能懂得的。手上沒有艾青詩人的詩集。他有一首“煤的對話”。疫情期間不好外出圖書館找這本書。檢索自網路:
你住在哪裡?
我住在萬年的深山裡
我住在萬年的岩石裡
你的年紀--
我的年紀比山的更大
比岩石的更大
你從什麼時候沉默的?
從恐龍統治了森林的年代
從地殼第一次震動的年代
你已死在過深的怨憤裏了麽?
死?不,不,我還活著--
請給我以火,給我以火!(https://www.itsfun.com.tw › -華人百科
煤的對話是1937年春出版的一現代詩,作者是艾青。)
耆老先生又說:
{九份坑溪在煤礦開採時期,蝦子和魚非常多。蝦子目前要到更深的山裡才有。隔潭福德廟旁邊的廟埕,以前是深潭,我們孩子都在這裡游泳,後來才囤高。這也是隔潭地名的由來。}
{九份坑煤礦是屬於頂雙溪煤田,開採塗炭是以木山層為主。煤層厚度大約一尺半。這個煤田有武丹坑斷層,屈尺斷層等等阻限。九份坑煤礦的坑口是以天車將台車拉出。廢石運往山谷。煤礦人力台車送到南天宮前的水洗埕。煉焦的炭窯就在水洗埕的對面,現此時隔著新基北路的竹林裡。這條道路經過文秀坑通往澳底(新北市貢寮區)。是古道改建。坑口的台車道靠著九份坑溪右側,有半面橋,經過隔潭福德廟直行到水洗埕。而溪水旁左邊的柏油路,我小時候就有,很窄,無法行車,而且是土石仔路。礦寮就在靠近坑頭福德廟附近山坡,已經完全湮滅了。}
九份坑煤礦的官方名稱在{臺灣礦業史}和{基隆煤礦史}有專章介紹。這兩本書都賣掉了,手頭沒有。三級疫情期間也是不方便圖書館借來引用。{放羊的狼部落格}格主說是吉成礦場,頂雙溪煤礦股份有限公司第二礦場,和,後併入同為鄭塘坡經營之雙溪煤礦。(放羊的狼: 1050821雙溪-頂雙溪煤礦第二礦場)。關於這部分,等待解封後,再詳細報告。而這位耆老說的木山層和斷層等等地質特色,是與{臺灣之煤礦資源}一書中所說的吻合的。(頁21,何春蓀,民國54年,行政院國際經濟合作發展委員會,經濟部礦業研究所服務組。)
耆老先生又說:
{九份坑煤礦最後一次礦災是火燒坑。十幾位罹難,有賠償,每位三十萬元。我小時後常聽到冷磺,落磐等死傷意外,這個坑挖到海底了,很深。煤炭很豐富,三班制,一班三個半小時。礦工來源本地與外地各半。礦工有數十人。老板記得是姓鄭,人很好,他擁有很多煤礦,應當沒有虧錢。}
{我大哥是在三十歲時被煤礦坑內收走。是在外地的而不是九份坑煤礦。是冷磺,沒有知覺中陷入死亡。我媽媽很慘慼,但是立即振作起來。當時她就宛如九份坑溪溪底的石磐,承受過千萬年沖蝕的GIAM NGE (巖硬)。她要求剩下的子女們不要從事跟煤礦有關的工作。更是命令二哥和我不准入坑。家境困難,無力供應,我們國中沒畢業就去當學徒,學習一技之長。 我從小對煤礦很熟悉,也很認真觀察,只能放棄繼續研究與升學。現此時,經常接受訪問,解說雙溪煤炭,九份坑煤礦和九份坑過往。}
今天是110 年7 月14 日。三級疫情微解封。 基於自律,並沒有多請教,比如說他的尊翁,他的家庭,他的哥哥是否有妻兒子女?他的媽媽如何帶領一家度過?等等。與這位耆老一樣,魯迅也有位剛毅的媽媽。
魯迅是一八九七年,從南京水師學堂改讀江南陸路學堂附設礦學堂,去學開礦和造鐵路;這學校的功課以開礦爲主,造鐵路爲副。而雙溪區九份坑這位耆老是從小浸淫到三十年後台灣煤礦結束為止。
學者們說,中國的鐵路很多是跟開鑛有關,甚至是鑛業附屬品。不知道九份坑溪左邊的道路是否也和九份坑的煤礦開採有關。這一切都等疫情結束後再來請教。之前寫過一篇九份坑煤礦的拙記,(https://blog.xuite.net/lobo32xl/twblog/589878621)那篇拙記中,耆老女士的母親也是要求子女遠離煤礦。太危險了。
煤礦一點也不浪漫。這位耆老先生的母親承受的打擊很難想像,但是卻很莊嚴地應變。這位耆老說到媽媽,眼神深像是凝視著天上崇敬的聖神。來自湖南省的古丁詩人有一首“堅定“詩。的確,耆老先生的媽媽堪稱是詩中的所說的岩石:
那些可憐的野花,
無能耐的草
那些蒼白的樹葉,哭泣的流水
恐懼正在他們的心上增長
因爲風暴的來臨已預示在海洋
暴雨的驟至預見在天空
但是我還不懂得甚麼叫恐懼
不懂得如何才會顫慄
因我是你堤岸上的岩石
( 頁8, 收穫季,葡萄園詩社,民國52 年7 月15 日)
(非常感謝耆老先生。2021 年7 月14 日。樂伯敬於樂伯二手書店)
附錄:
1:
.....到一八九 六年閏三月,他便帶母親籌措的 八元川資「旅行到南京,考入江南水師學堂了。分在機關科。」這學校的功課:四整天英文,整 天漢文,又整天做漢文,後改五天洋文。課餘看「新民叢報」、新小說、嚴幾道和林琴南譯的 書。一八九七年,他改入江南陸路學堂附設礦學堂,去學開礦和造鐵路。這學校的功課以開礦爲
主,造鐵路爲副,都用本國文教授,三年畢業,一九〇一年冬學生畢業後停辦。在學者甄別及格 補缺後,一切由公家供給,且發給贍銀。「年譜」的作者,爲他註釋一句話:「對於功課,並不 溫習,而每逢考試輒列前茅。」課餘喜看「時務報」、「譯學彙編」 輒讀譯本新書,尤好小說,時或外出騎馬。說到這裏我們要論述十八年來———也就是本書主人公呱呱墮地後十八年來中 國的狀況。.....( 鄭學稼,魯迅正傳,時報 頁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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