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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的煤質在清朝末年就很受好評。清法戰爭1885 年,英國茶商陶德說,暖暖的煤炭,遠勝於清朝官礦八斗子清國井,如果清朝政府同意開放暖暖地區煤礦,肯定會大受歡迎。( 陳政三譯,北台封鎖記)暖暖地區文獻上採煤相當早,清朝同治年間1870 年就有記載。

 

2021 年3 月16 日基隆市暖暖區東勢街到府收購二手書。提早一小時抵達。暖暖街與東勢街交會的聖光堂和建英廟,祂們前方和左側平地,開滿了通泉草花。白中鑲紫藍,朵朵都是小天空,與此刻的藍天白雲一般顏色。 建英廟是有應公祠。對聯寫著:

建英於千古

義感應萬年

 

請教了一位礦工女士。她就住在建英廟附近。她說:

 

“我是東勢坑最裡頭的小坑人。做囡仔囝時家裡窮赤沒有上學。幫忙種田,大菁,茶,帶弟妹。跟著先生搬來這裡六十多年。沒氣力推輕便車台車,否則更能賺到錢。十四歲起做過四十年檯仔腳。暖暖礦坑收起來後,盤山過嶺繼續到四腳亭查某坑做水洗,直到停業。建英廟旁邊永過是愛產炭坑的礦埕。有輕便車鐵支路通往礦坑口。礦坑口就在往上一百公尺,已經被囤埋當路基。以前東勢路很窄。坑口的對岸設有天車間,東勢坑溪中間有運煤橋,但都已經拆除。 在對岸的天車間以天車(捲揚機) 將坑口內台車拉出。目前能看到的遺跡就是那座通風口建築。“

 

好感謝。礦工女士正準備前往暖暖菜市場買菜,被我攔下來請教。不敢多打擾。地上的通泉草花的露珠已然是芒花針芒的細,對鄉村買菜來說,七點是很晚了。深深鞠躬致謝後道別。

 

東勢坑溪是暖暖地區煤礦最豐富的產地。愛產煤礦後來稱為東建煤礦。陳世一先生引述台灣地名普查卷第十七說:

”打鐵店舗:也叫愛產,在正榮二號橋附近,因昔日有人在此開設打鐵舖故得名,日據時期有愛產煤礦設在此處,故也叫愛產。”

 

不知道建英廟和東建煤礦有沒有命名上的關連?這裡的耆老幾乎都稱呼為愛產。連回答問路也不說現行地名而直接說愛產。 林再生先生說:

 

“暖暖開發較早曾是平埔族採新用艋舺小船運至艋舺販售薪柴產地。又是官道之遞舖所在地及往蘭陽地方必經之地。在民窯興起洋輪來淡水貿易時, 輪船所需煤炭增加,基隆河系地域有舟力之便,故漸有民窯出現。而暖暖一帶則以東勢坑溪最盛。經過日據時期已有愛產(後之東建),一心(後之隆 裕),盛興(後之東慶),東榮等煤礦。煤礦業隨經濟發展而興盛,間或因不景氣而衰退,但到了七十 年代後因價廉的進口石油及煤炭的衝擊以及礦業勞 力的老化,雖曾實施機械化以增加產能,但勞力的新血補充無著及勞力成本年年高漲,使得煤礦業逐年衰退而年收坑礦場增加,及至八十年代基隆地域煤礦均走入歷史了。”(基隆文心叢刊之109。煤港·雞籠-基隆煤業史手記,台灣省政府文化處,發行人:李進勇,主編:余燧賓,著作:林再生)

 

沿著東勢坑溪往裡走,步行三分鐘抵達。果然有一座鋼筋水泥平房建築。說是平房不如說是兩人高與寬的大水泥四方箱。建築內頂端有四個圓環固定掛鉤。雜物堆滿了一半空間。河的對岸是足球場寬的五樓公寓社區。這座鑛業建物的旁邊,停有一台發財車。車上有水泥混凝土的攪拌機器。五位師傅正在施工。他們很熱情招呼我。紛紛不吝於指點我愛產,一心,揚裕,天興,建隆等東勢溪煤礦的位置。這中間他們意見或有不同而爭辯。其中一位是領袖,他說他是愛產煤礦的礦工,最有資格說話。 愛產位置與前述的礦工女士一致。他說:

 

“ 我是民國四十年次。十個兄弟姐妹。今年七十歲。這個通風口是台灣煤礦注意到礦坑安全的例證。永過礦坑頭家賠本跑路的非常多。為了成本很疏忽通風,水櫃,瓦斯,機電等等安全投資。這個是風坑。以前風坑庶長是裸露的。這個加蓋。而且通風口俓很大,確保通風良好。你問我為何沒有砂肺? 那是因為坑內我當的是拖籠工。我小學成績很好。不忍心增加爸母的擔頭。我13 歲就入坑當起拖籠工。拖籠的形狀類似電影搬演的浸豬籠的豬籠。那是竹子編,長約一百五十公分,高約五十公分。竹子有彈性也耐磨。豬籠上頭是合起來的,而拖籠是敞開的。一人拉,一人在後面推。一拖龍大約一百斤。這是平港( 平巷) 沒有輕便軌到道的坑道所使用。將挖煤工挖出的煤或是廢土拉到台車上,再由天車動力拉到坑口外。當年就業機會等於沒有。只好入坑。東勢坑溪當年很熱閙。愛產,一心, 吉慶二坑,億山,東慶和德和等等的礦坑。坑內外礦工有上千人。標準的煤山與煤溪。礦產衰微之後我到新北市瑞芳區金瓜石水湳洞的台金公司的銅礦場十五年。銅礦太毒,所以公司規定滿十五年必須離職。我又去基隆港港務局當苦力。那也是重勞力。當年不是貨櫃,幾乎都是散裝。比如菲律賓,泰國等地進口的玉米,大豆等農產品。都是敞開在船艙。必須使用 kuinm meiar 來裝,我們苦力再扛下船。後手,貨櫃和機械化,我們被辭退後,就改學土水。我從小就住在東勢坑一心福德廟附近。我正在工作,要不開車載你去繞繞。”

 

他們還是盛情與我談。害怕耽誤他們的工作。陽光和蝴蝶都飛臨通泉草花,而且花上露珠全都乾了。我再三道謝與告辭。那位領袖放下鉗子還是領著我到河邊指畫東勢坑各礦坑位置,以及昔日愛產煤礦的種種設施所在。

 

大基隆地區是台灣最重要的產煤區。暖暖東勢坑溪應當更是重中之重的密集區之一。 民國93年10月20日鄭春生先生採集了一則諺語。地點是新北市瑞芳區一坑路鄭宅。講述者是鄭阿法蔡月英伉儷。

“雞籠塗炭,滬尾稅。”

“雞籠、瑞芳一帶過去都是礦區,煤炭產量居全省 首位;滬尾(今淡水)以前是商船進出的重要港口, 船稅都需要在淡水繳納;這句俗語充分地說明了這兩 項行業當時對雞籠與滬尾的重要性,民國七十三年左 右因煤礦災變頻傳,政府下令礦場關閉,礦工轉業, 礦業始沒落。“(鄭春生整理,基隆市民間文學采風集二,)

 

煤礦曾經為台灣經濟作出巨大貢獻。四十年快過去了。礦主與礦工在那年代冒著破產與死傷的風險,讓人好尊敬。 泰戈爾在漂鳥集說:

“小花問道: 太陽啊,我要怎樣對你歌唱與崇拜呢? 大陽回答:用你純潔的簡單沉默。”( 泰戈爾詩集,三民書局,237,糜文開)

 

 

今天通泉草花大出,會不會也是在向昔日礦場的老闆與礦工們在致敬呢?礦主與礦工冒著破產與生命危險而辛勞。那偉大是等同於太陽的。而我向來從未跟他們說他們的可敬,只是在他們面前我覺得我只是一株小草仰望著參天大樹。

(愛產煤礦介紹與資料,敬請卓參“基隆煤礦史” 和“ 臺灣鑛業史“,地點在基隆市暖暖區浸信會聖光堂東勢街28 之1 號對面,和建義廟左側是礦埕。通風建築與囤埋坑口再往上一百公尺。) (2021 年3 月16 樂伯敬於樂伯二手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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