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0月6日宜蘭縣五結鄉成興村到府收購舊書二手書。愛書人指導我,婆羅辛那遠社,加禮宛社,猴猴社,留留社,利澤簡社等社的具體位置。她還說,五結鄉姓偕的幾乎都是平埔族,大橄欖樹是他們的家樹與圖騰;利澤簡郵局對面的五十二甲溼地很美。
以上各社社址,都是屬於清朝時代利澤簡堡所管轄或者鄰近。好神奇,愛書人所比的方位,和伊能嘉矩的手繪圖一致。
清朝中末年,基隆仙洞與加禮宛利澤簡分別是旅遊勝地,重要港口與運輸中心。
基隆市中山區仙洞有一塊碑文,紀錄了鎮壓花蓮加禮苑平埔族六社。那是出兵將領們的題碑。自詡 三日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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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題碑也被紀錄在伊能嘉矩的臺灣文化志第十六篇臺東加禮宛番之討伐。
(647 頁,大家出版)
臺灣地名辭說,說,咸豐年 間(1850_1861)利澤簡社族人北遷至加禮遠(森口雄稔:286)之後,本區已成為漢人世界。再於道光20 年(1840)與加禮遠社遷往花蓮。
李易蓉學者說,花蓮也有噶瑪蘭族。為何他們要捨棄 豐美的蘭陽平原,遷至花蓮呢?它的背後就 如同其他平埔族群的遷徙一樣,充滿著難以言喻的心酸。
蘭陽平原噶瑪蘭人的命運是從吳沙入 墾之後改觀的。《宜蘭縣志》記載,當 時吳沙使用火器甚猛,平埔族終不敵潰 走。除此之外,噶瑪蘭人還要面對從西部平原遷後而來的其他平埔族人與之爭 村 地,以及強悍的泰雅族人的侵擾,在此情況 ,成豐三年(1853年)「以加禮宛社為 主,率分族人由打那美(蘇澳),分乘竹筏後沿海南下花蓮(駱香林《花蓮縣志》)
南遷的噶瑪蘭人建立了六個部落之後,發 展迅速。 《花蓮縣志》記載:「光緒四 年(1878),加禮宛商人陳文禮為社眾所 殺,北路駐兵軍官為調解,不聽, 即殺其傳令兵,陰與竹窩宛社阿美 族議,乘駐軍病疫,叛變。」有關 這段歷史一直有不同的說法,表面 上看來肇事者似乎是加禮宛社人, 但是若以漢人過去欺騙平埔族或行侵墾其土地的記錄看來,事件應該不會這 麼單純。
不管真相如何,可以確定的是,南 遷的噶瑪蘭人在這場衝突中受到前所未有的 創傷。為了杜絕後患,主後山軍政大權的 吳光亮強制 社民分散各地:花東縱谷與海岸線都有。結果,噶瑪蘭人南遷所建 立的六個部落在一夕間全瓦解噶瑪蘭人 的身影從此隱沒在漢人社會中。
( 重塑台灣平埔族圖像 日本時代平埔族資料: 翻譯葉婉奇,主編陳柔森,編輯,導讀註解:李易蓉,原民文 化)
柯培元,字易堂,山東膠州歷城人。舉人,道光十五年(1835)接掌噶瑪蘭廳通判,他在熟番詩,沈重地說噶瑪蘭族被外來的漢族欺凌,無以維生,前段是這樣:
人畏生番猛如虎,
人欺熟蕃賤如土,
强者畏之弱者欺,
無乃人心太不古....。
就在四十年前,1800年,噶瑪蘭族還可以:往來皆佩劍,出入總操戈。酒醉欣摇舞,情歡樂笑歌。而不是賤如土。
蕭竹,字竹友,龍溪 人,清嘉慶五年(1800)庚申游歴宜蘭平原,其時吳化等才墾殖到四圍。作有陽基八景和佳城八景。他的蘭中番俗,算是很中允,沒有種族歧視,雖然難免也以儒家看天下。
蘭中番俗:
遍履蘭中地,番莊卅六多。
依山茅蓋屋,近水竹為窩o
象怪疑魑近,心頑奈石何o
往來皆佩劍,出入總操戈o
酒醉欣摇舞,情歡樂笑歌o
尊卑還可愛,男女實難訛。
八節無時序,三冬亦暖和。
未能傳五教,咸曉四維摩。
(3538, 宜蘭縣志卷七)
台灣雖然大,一個颱風登陸或是二次大戰美軍每丟投擲一顆炸彈; 即便不是登陸點或是彈著點,還是會有蝴蝶效應。
到府收購二手書是闖南跑北的。愛書人的口述或是愛書,廟宇街頭的碑碣,等等,經常將各地的故事串連在一塊。
在台灣,任何人在歷史與命運面前是是無法與其它台灣人分割的。同悲同喜。
民族學學者伊能嘉矩1897年10月19日從蘇澳冒雨出發經過利澤簡街,並沒有停留與訪問利澤簡社平埔族。
楊南郡先生註解說,利澤簡是宜蘭噶瑪蘭平埔族的故地,這個社民,在咸豐年間(1850_1861)移居加禮宛地方。按利澤簡,就是今宜蘭縣五結鄉利澤、下福二村 位於宜蘭平原東南部冬山河下游南岸。新移居地的加禮宛,位於利澤簡北邊,冬山河北折處東岸,又稱頂清水,也就是今天五結鄉季水、新店二村。道光二十年(1840)左右,加禮宛社的平埔族相繼南遷到三星、南方澳,更遠至花蓮北方的加禮宛平原。伊能氏可能是因為回程緊湊,也可能是利澤簡與頂清水的平埔社裡的社民不多,經過時没有訪問。
(頁197平埔族調查旅行,伊能嘉矩《台灣通信》楊南郡譯 遠流)
沒有時間和社民不多之外,不曉得這和同年下個月,即將拜訪花蓮加禮宛社頭人,與,已經有學者先行取得宜蘭縣五結鄉加禮灣社的口碑是否有關?
十一月十七日伊能嘉矩關於Kariyen的由來,訪問了花蓮加禮宛頭人陳苦留(Tankurau)。 陳先生說:
距今約六十年前(1840),我們住在Kamaran(蛤仔難, 宣蘭地方)的Kariyen社(加禮宛社],因為受到移殖 的漢人虐待,不得已離開故鄉,從蘇澳乘小舟漂海, 最後在這裡的海岸登陸。後來子孫繁衍,在加禮宛社 以外,另外形成幾個蕃社居住。光緒四年(1878),當地的清 吏暴虐,因此我族起而叛變,清吏調來很多清兵討伐 我們,族人集團逃到山中避難,就在這個時候,我們 族人開始向海岸地帶形成新部落居住。
( 台灣踏查日記,上,陳南郡譯,328 頁)。
同時,伊能嘉矩引述田代安定先生在宜蘭 kariyen 實地訪問加禮宛社傳道師偕英元漢文紀錄。偕傳道師深以不能外移而遺憾。
既然有田代安定的加裏宛社訪談紀錄又即將訪問花蓮加禮宛,可能也是略過的原因之一吧?花蓮加禮宛社又是利澤簡社與....清水佳禮宛社遷移的後裔,他需要的口碑已經或是即將有了。
根據伊能嘉矩的圖表,1898年統計利澤簡堡的平埔族社:
上婆羅辛那遠社(Ten-porosinaoan) 57人( 以下 數字也是代表社民數)
下婆羅辛那遠社(Yei-porosinaoan)31
上加禮宛社(Ten-karwan)15
下加禮宛社(Yei-karewan)30
猴猴社(Kaukau)103
留留社(東社)(Raorao)63
利澤簡社(Ritakkan)30 Ttökvankoantēkvu)
他說,社名分為上、下,或上、中、下者就是分社,所以 總數( 宜蘭平原)是四十五社。蕃社 中有的已有分社,但戶數極少,不足以形成一小社者,則沒有算進去。
(同平埔族調查前註,頁217)
利澤簡社三十人是少了點。 猴猴社,伊能嘉矩跟更早之前的馬偕牧師都曾經專程拜訪並且筆記。好可惜,伊能嘉矩沒有訪問利澤簡社,讓我們更了解。
告辭愛書人後,走到下福和五十二甲各自的福德宮。他們的活動中心招牌和匾額分別寫著利澤簡老人活動中心與利澤簡保五十二甲。
似乎利澤村很寬廣 就別說利澤簡堡。
利澤簡就像台灣原始地主平埔族所居住的基隆市和平島,以及利澤簡出海口的加禮宛,四百年來有許多名稱,也曾經繁華很久。
利得簡至少有以下地名:奇力,奇力簡,里德簡,其澤簡,奇澤簡,里德幹。以及三龜快堡( 宜蘭縣民間信仰,游謙,施芳瓏,宜蘭縣政府)
宜蘭縣志說,加禮遠社(番俗六考稱 佳笠遠社,交里苑社」 噶瑪蘭廳志作嘠里阿完社及加禮遠社) 在利澤 簡堡頂清水土名加禮宛,今之羅東鎮五結鄉秀水村,是東勢十六社中之大社,該 社於百年前遷居臺束, 有加禮遠之地名,應當就是。
何溪圳先生說,
利澤村,以前叫利澤簡,最早有「奇力」的地名。加禮宛是貨物運送的前站,集散中心是在利澤簡,是當時的貿易中心。 以前利澤有一句俗語:「利澤簡看戲換打,庄仔看戲吃肉。」因為過去利澤簡最繁榮的時期,幾乎每天都在演戲,看戲時,利澤簡人要請客,會往人的肩膀上一拍說:「來我家給咱們請。」。
以前從過嶺到南澳那邊,在鐵路未通之前,都是用小船將貨物送至羅東,所以利澤簡以前老一輩的人,幾乎都是代理商。我祖父那一輩,有很多人都是一面抽鴉片,一面做生意,反正是代理商, 利潤很固定。不是小弟自誇,以前利澤簡人除了做生意之外對文學 有相當研究。每到年關將近 約半個月之前,各種南北貨的買賣都排到舊橋那個 地方,每天都集中在利澤簡。而貨物多從廈門、漳州一帶運來。
詳細的資料,在利澤國小仍保存一份,對利澤簡的史蹟還有比較完整的記載,也因此利澤國小九十週年校慶才有「奇力園」的設立。
林培植先生說, 利澤簡是五結最早發跡之處,當時陸上交 無運輸,從清水,經加禮宛,到利澤簡 卸貨,再用輕便車送至羅東等各地。五結鄉第一個學校是利澤國小,現已九十週年,是和羅東公學校童年設立。我聽上一輩人說,利澤簡以前也是平埔人所居住,其頭目稱「奇力簡」。後來轉音成「利澤簡」而得名。
陳坤臣先生說, 百年前,馬偕牧師在流流社、婆羅維辛仔宛、加禮宛傳教,當時種下橄仔樹,現在流流社仍有大橄欖樹,葛瑪蘭人若姓偕的,是為紀念馬偕牧師。若姓陳,乃看台灣人較興盛的姓氏而從之。另有姓潘和高。以前利澤簡堡,叫做東勢;鐤橄社、北方澳、南方澳都属利澤簡堡。在溪南,除了羅東之外, 就屬利澤簡堡最繁榮了。當時帆船都在利澤簡停靠卸貨,然後再用駁船送到埤頭、羅東。 鐵路開通後,貨物不再從利澤簡進出,從此衰微。 (耆老口述歷史叢書二五,宜蘭縣鄉土史料, 臺灣省文獻委員會)
宜蘭縣志說:利澤簡堡,葛瑪蘭廳 志作里德簡及奇澤簡,臺灣地名研究作里德幹。其澤簡。(宜蘭縣志)
不知道五結鄉的墳墓有沒有跟新北市貢寮區新社的三貂社先民一樣,在墓碑或是風水間都有橄欖枝葉當圖騰?除了住家有橄欖樹。
臺灣地名詞辭書說,利澤村村名由來: 本村範圍在清代分別屬於五十二甲及利澤簡二庄,光復之後,五十二甲大字及利澤簡小字合併為利澤村,再將利澤簡及下福二村 合併為一村,仍名利澤村,迄今。本區原本是平埔族:利澤簡(Hedecanan)社地所在,嘉慶16年噶 再蘭設官經理之後,溪南平埔族社地劃定加留餘埔,利澤簡社為漳籍承懇之 地(柯培元:24), 依附該社,分別集結而居。
由於本區位於冬山河舊 道旁,清代即爲一渡口所在(陳淑均:36),商賈雲集,早已成街群,咸豐 年間利澤簡社族人北遷至加禮遠( 加禮宛)(森口雄稔: 286)之後,本區已成為漢人世界,漢人在此興建了三座廟宇,分别是開漳聖王廟、永安宮及廣惠廟,其中永安宮主祀天上聖母,建於道光元年(1822),祭祀圈更廣及整個利澤簡堡 ,本稱的中心地位由此可見。然隨著冬山河港運不再,本區已相對沒落。
利澤簡位於臺2丙永安宮附近的集村聚落,是一街市。原是噶瑪蘭平埔族利澤簡(Hedecanan) 社地所在,據云:利澤簡,噶瑪蘭語意為休息站之意( 洪敏麟,435 頁)
(臺灣地名詞辭書宜蘭篇頁286,臺灣師範大學)
清領日據,宜蘭與花蓮兩地的加里宛社,應當不是單指五結鄉的加里宛,而是噶瑪蘭族各社都來依附而集結的。而這遷移持續好久。
基隆市中山區仙洞那塊三日平定加禮苑社碑碣,蘊藏著宜蘭,花蓮與台東噶瑪蘭族,阿美族的英勇與驚惶。
噶瑪蘭族-永不磨滅的尊嚴與記憶 ,這本說書說, 木枝. 籠爻( 潘朝成)先生 的祖父潘木枝先生一家三口,1920 年從祖先之地噶瑪蘭搬到花蓮南濱,北濱,最後在鳥踏石仔漁村定居工作。他是壯圍奇立板社, 為了生活,他的父親送他到了加禮宛社當偕籠爻的長工。不到二十歲就又當了後者的贅婿。
潘木枝和他的妻子偕路得為了避免子孫被漢人欺負,希望子孫能在社會立足,決定不教授母語和傳統習慣,也自己在子孫面前否認自己是葛瑪蘭人。一生貧窮,顛沛流離的潘木枝,在鳥踏石仔過世。墓碑上醒目的刻了滎陽兩字。這是堂號,普遍是台灣平埔族的現象。
直到1993 年夏天八月十八日,1956 年出生的潘朝成先生在豐濱鄉新社豐年祭後,經過懷疑與詢問父親,他才知道他不是漢人,是兩百年前在宜蘭平原可以驕傲高喊自己是kavalan的平埔族。
1996 年的除夕,潘家恢復了祭祖palilin。
潘朝成先生在這本書的開卷詩:該是回去的時候了:
Qasup( 原註一,後續約註也是)黃褐色的果實
一粒接著一粒
落下來 落下來
落在陰暗的黃土地下
落下來
落在陰暗的黃土地下
從此不見天日
黑癟的種子
在黑暗中撑著最後一絲氣息
喝下
祖靈喉頭深處最後一滴Isi (註二)
落下來
落在陰暗的黄土地下
脆弱的樹苗
無助地
用蒼白顫抖的雙手
撥開在頭頂上
一層 又 一層
厚重的黄土
落下來
落在暗的黃土地下
勇歌的小樹苗
撕去去黏在身上最後一層黃土
爬向沒有餘地的天空
含淚遙望終年往北邊進的
巨大的
黑色潮水上的小黑影
凝視兩百零二年 打馬煙(註三)
VA Vagi VA-Vai ( 註四)
划著新造的Bawa (五)
從南方海面上遙遠的Sanasai
順著祖靈千年不變的水路
漸漸地靠近
不再逐 鹿的草原
要成稻田 漸漸地靠近 不再舉行Palilin (註六) 不再舉行PatuRungan (註七)
不再舉行Kisaliz (註八)的部落
變成紅色廟宇們的家
漸漸地靠近
很久的以前
遠去的故鄉
曾經提著
敵人的頭顧
曾經手牽手
吟唱的Mio Mio之歌( 九)
(原註:此詩完成於漢人大舉入侵嘴瑪蘭族兩百O 二年)
註解
註一:大葉山欖。
註二:糯米酒。
註三:和入侵的漢人打第一仗的部落。
註四:祖先。
註五 :船 。
註六:祭祖。
註 七:超渡 祭。
註八:少女成為祭司之儀式。
註九:歡迎戰士凱旋歸來之歌。 註九: 歡迎戰士凱旋歸來歌
( 頁14,噶瑪蘭族-永不磨滅的尊嚴與記憶 作者:木枝,籠爻(潘朝成), 原民文化)
(未完待續,利澤簡老街,永安宮,醫院,古厝,另日再筆記。)
(非常感謝愛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