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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側是基隆山。右側是金瓜石。


右前方是瑞芳市區。右邊的山是大粗坑山一角。


牡丹山

牡丹山登山口金瓜石土地祠。

黎明,獨自攻頂新北市瑞芳區九份貂山古道的牡丹山。

綿延幾座山谷的芒花,不時,因著強烈海風而震起啪啪的音響。

竹雞,小彎嘴,….白頭翁向來的晨間鳴唱此時都沉默,古道上除了芒浪和它們的回音,就只有我輕微的腳步聲。

太陽在燦光寮山與草山的山坳露臉後,隨即下山趕赴新北市永和區到府收購二手書。

八點準時抵達愛書人府上。

大多數是幾十年前的文學,歷史,哲學與藝術,總共122本。

三排,各16戶的國有宿舍四層樓公寓,九成以上的大門與窗戶都貼上了封條,封條上蓋有國營單位的章。看來很久沒有人住了;愛書人府上一樓水泥的地面與牆面的夾縫長出了漿草。

愛書人說,她是民國32年出生於浙江大陳。

請教她,蔣經國先生開放探親後,回過老家嗎?

愛書人說,幾十年來,聽到飛機引擎聲音就會怕,怎敢搭飛機?

同時又說,住大陳好幾代了,只是父親是敗家子,將四合院賣了換成茅草屋;跟隨政府撤離後,而那些破屋子,早就被共產黨給占了。

聽到敗家子這句話時,不禁笑了出來。我說,您還真大膽哪?敢這樣說尊翁?

愛書人笑著回答,祖父,曾祖父,是大陳島有名的有錢人,不只在大陳有漁船船隊和商船,田地,甚至在浙江省紹興有幾間店面。

父親很早就當家,好賭,輸光了,就在大陳島窩著。

大陳,分上大陳島,下大陳島,父親就在上大陳蓋起了一間茅屋。

大陳居民大部分住在山坳,形成一個個的聚落;比如說大半天,小半天等等;大陳有許多梯田,整個島,一半以上是茂密的樹林。

那時,大陳島的居民有沒有錢就看房子的建材。有錢的起的是磚瓦的四合院。外婆就是。外婆很疼我,將我抱到四合院養。

爸爸還未睹光時,和媽媽是門當戶對的佳偶。

記得瑞芳區建基煤礦宿舍一位大陳的大姐說,抗戰時間,直到最後期,日本人才佔領大陳島。於是,請教說,那,島上的居民很好過吧?

愛書人說,哪是。聽我媽媽說,日本軍隊,抗戰時期,經常開了十幾艘以上的船,浩浩蕩蕩,開到大陳,上岸,開始搶劫,看到,雞,鴨,牛,豬通通當場殺死,烹煮或者帶走;看到男人不是槍殺就是抓去當挑夫;看到女人就是亂來後擄走。因此,大陳人一看到日本船靠近了,大家就駕船逃離,或者,躲進深山裡。

民國34年,那時,我兩歲,媽媽又懷孕了,沒辦法逃,就抱著我躲進一棵大樹下的凹洞裡;那棵大樹是大陳慣見的,有很密又尖銳的刺,可以遮蔽凹洞。離鄉久了,已經忘記了它的名。

就躲在大樹下,好恐怖,都聽得到日本軍隊與偽政府軍在哪裡走來走去的腳步。

聽著的當下,倒忘了請教愛書人,大陳人是怎樣形容這逃難?是,【走番仔反】,【走日本仔反】?

在九份常聽到90歲以上的老人家提起【走番仔反】,與【走西仔反】。前者指日本,後者是清法戰爭的法國人。

記得楊肇嘉回憶錄裡曾經說起這段同是被日本侵略的【走番仔反】的經驗,1895828日佔領彰化,他四歲,已經懂得一點事了。日本軍隊經過牛罵頭時,大家不是組成義軍,拚命抵抗,就是逃到山上;庄裡沒剩甚麼人。過境後,楊肇嘉先生親生家是窮到不行的佃農,發現,家裡所養的雞鴨被日本軍隊殺光了。附近鄰居的豬牛羊和米糧都不見了。有反抗的村莊,全村的人口被屠戮,房屋被燒光;沒反抗的,小伙子都被抓去當軍伕。

當時,若是孩子不乖,就會以【番仔來了】,【要給番仔抓去】來恐嚇,就會乖乖不敢哭鬧。

請教說,那,媽媽不怕你出聲嗎?

愛書人說,怕也沒辦法啊。日本軍隊是不管年紀多大?有沒有大肚子,看到女人都要糟蹋的。

媽媽這輩子很痛恨日本人。在大陳島撤退來到台灣後,很不能理解,為什麼街頭上還是有許多人以日本語交談。

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就沒順著這話題討論下去;請教說,撤退來台是自願的嗎?

愛書人說,不自願也得自願。誰願意一根扁擔,只准挑著兩個籮筐或麻袋,坐上美國軍艦到陌生的地方?

只有一兩位老人家病懨懨守著早就做好的棺材不肯離鄉,以及被認定有匪諜嫌疑的幾位被拒絕搭船走。

日本人將大陳島當做補給站;而共產黨卻將炸彈隨意扔。

一江山陷落後,國軍已經撤離大陳島了。島上國軍很少了,也沒有混居在民宅的情形。

共產黨的飛機好像是一群群拉屎的鳥,仍然,不停地在扔炸彈,也不分民宅,不分港口軍事要塞,看到人,看到房子就拉屎。

最疼我的外婆,就在防空洞裡,因為防空洞門口被炸,空氣不流通而悶死了。這種共產黨,只想要我們的土地,不要我們的人民,才會像日本空軍轟炸重慶一樣,往民宅扔。

所以,大陳島的1萬多的島民怕了,幾乎都撤退到台灣。

全家都到了台灣,只有小叔叔民國39年前滯留在浙江,才沒辦法跟過來。

大陳人被安置在全台灣的各個角落。

到台灣那時剛好十歲。

到了台灣,我那敗家子父親倒是很認真地在工作,戒賭了。那時,他才40歲。可是,一直以為蔣中正總統會反攻大陸,所以,也沒存錢買房子,經常說,在台灣賺了錢就回大陳,將茅屋裝修成磚瓦四合院。

好笑的是,爸爸的親弟弟,因為,爸爸很早就敗光家產;共產黨來後,就不用戴上,地,富,反,壞,右的帽子而被鬥爭。

二十歲後,嫁給一位江西省來的,在國營單位基層工作的小伙子,有公家宿舍可以住,直到現在,還是沒有自己的房子。

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回大陸,或者大陳島。

不禁請教,為甚麼呢?

愛書人說,直到現在還怕飛機聲。每當天空傳下飛機聲,還是會怕,就像媽媽聽到大船的聲音,就恐懼日本軍隊來了一樣。

愛書人九點30分要到台北市,就沒多請教了。

非常感謝這位來自大陳的愛書人,承蒙讓得了一批好書,還有她所敘述的故事。

最後,鞠躬告辭時,愛書人說,我們很高興到台灣來,爸爸媽媽可以說得上福壽全歸,子女很順遂,弟弟也有很好的發展。

在戰爭中,人民像是強風中的菅芒花,卻又不能像菅芒花有個人或群體的吶喊;雖然被主宰者擺弄而不得不遠離故鄉,但卻也不是那麼悲慘,幸運的話就會像來台灣的那牆角下的酢漿草。

酢漿草又被稱為鹽酸仔草,莊永明先生在台灣第一這本書的第二輯說,{這草,是清末年間,馬偕牧師為了行醫,經常向英國訂購藥品,而這些藥品必須以甕裝來運輸,以乾草包裝後,才裝箱到台灣;開箱後,乾草隨之丟棄,不料乾草中夾有酢漿草的種籽,竟然落土生根繁衍全島。}。 

瑞芳區榮隆


榮隆公車亭

今天早上的九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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