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5/16 10:50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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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農曆四月一日。煙雨中,看不見基隆山與基隆嶼。遠方有鐘鼓嗩吶夾雜著鞭炮聲傳來。早晨十點,我在九份金山岩,張望著迎媽祖的隊伍是否來到了?就見到一位老大哥持著幾柱清香,不停地咳嗽著。
 
我問說,您是有【砂肺】嗎?
 
他說,【著啊。我這砂肺的症頭,若是揭(ㄍㄧㄚˊ,舉)起來,就會氣喘,嗽不停,連爬一兩個階仔亦(一ㄚˊ,也)攏無氣力。甚至吐血。這攏是碳工仔人,必然的結局。】。
 
我說,【但是我看你真有元氣啊?氣色勿會{禾+黑}(禾黑兩字合為一,音ㄅㄞˋ;北京音為ㄇㄞˇ,不好。)啊。】
 
他說,【我的身體除了帶砂肺,會使(ㄨㄝˇ ㄙㄞˋ)講,勇得像一隻牛。我今年七十三歲,對(ㄉㄨ一,從)平溪來的,十八歲落坑,到舊(去)年的咱人十二月,我猶原在蓋埔岸( ㄎㄚm  ㄅㄨˋ ㄏㄨㄚㄢ,興建防波堤),夯(ㄍㄧㄚˊ舉)版模,走(跑)親像是在飛。過年後,扛了八天的版模,不知按怎,才歸個發作起來。】
 
好訝異,老大哥直到今年過完年還在做水泥工。真是猛,很好奇。他家境很好嗎?為何到十八歲才下坑當礦工?還是說家裡是在種田做山?
 
他說,【哪是,我的爸(ㄅㄝˇ)母是田佃仔。兩個人兼著入坑做炭工,破病無錢好看醫生,分別在我三歲,九歲的時陣就過身了。我是排行第三,另外復有十個兄弟姊妹。聽頂一沿的長輩說,日本時代,田佃仔作到死,亦是無一碗白米飯可吃。阮厝內共款慘。序大人(ㄒ一ˇ ㄉㄚˋ ㄌㄤˊ,父母親)過身時,無留一雙箸。所致,我細漢{子艮}ㄍㄧㄣˋ,小孩)仔的時陣,攏是褪腹裼(ㄊmˋ ㄅㄚˇ ㄊㄝˇ,裸露上身),合,褪褲{ㄕ+憐去心}(ㄊmˋ ㄎㄛˋ ㄌㄢˇ{ㄌㄢˇ,康熙字典音吝 )。】。
 
這樣要如何過生活呢?
 
老大哥說,【我彼時陣,就開始逫(ㄉㄨㄝˋ,跟)著阿兄與阿姐的骹穿(ㄎㄚ ㄘm ,屁股 )後,在田頭田尾撿番薯仔子。上(最)細漢的小弟與小妹就分別出養予人。阿嬤(祖母)是缚骹(ㄅㄚˇ ㄎㄚ,纏足)的。根本就無法度作事。永過,台灣田佃仔與碳工仔住的都是茅草厝。阮阿嬤連拿一捆茅草來修補屋頂都攏無辦法。】。
 
我說,纏足?您的祖母家也是有錢人嗎?
 
他說,{不是,彼個時代缚骹不分好額人抑是散赤人是真普遍的事情。】
 
【八歲,有褲子通(可以)穿了。就到別人兜(ㄉㄠ,家)看牛。彼時陣牴好光復了。我就去放牛。替誰放呢?就是替彼許(ㄏ一ˇ ㄍㄨㄚˇ ,那些)有才調(能力)予{子+艮}仔讀書的作田人看。伊們的{子+艮}仔去讀書了,但是,我沒有。透早時,天未光,吃完早頓,著(就)出門去看牛。如果牛在田裡耕作,我著到山裡去砍草。將草捆成兩大捆,揹在肩胛頭(肩膀),回到田邊。予牛吃。吃完就換我吃中頓。下晡也是如此。這是沒有工資的。但是有兩頓飯通(可以)食。】。
 
我笑著,將記憶所及瑞三礦業公司創辦人李建興先生的零散詩句的大意說給老大哥聽,李老頭家八歲時也為人放過牛,甚至,也曾檢過蕃薯來維持三餐不挨餓。搞不好,您放的牛所吃的草以及您所吃的地瓜,老頭家日本明治年間的牛與他們家都分別吃過。

老大哥感到很光彩說,對啊,李建興也是平溪人,後來李建興有讀書啊,做過漢學仔(私塾)的漢學教師。
 
老大哥咳嗽著,繼續說,{十三歲的時陣,我就作坑口工。洗煤,搬運各種事頭做透透。十八歲開始著入坑做【進行】。【進行】,就是掘進工的意思。彼是煤炭的開路小卒仔。尋著礦脈,跪著,爬著,蹲著.....拚出卡大(坑道,kada)。恰若(ㄍㄚˋ ㄋㄚˋ)烏龜在塗(土)裡鑽(ㄗmˇ),所致,又稱呼為【烏龜】}。
 
他說,【為什麼十八歲即(ㄐㄧㄚˊ,才)入坑?不像阮老爸,十三歲就在農閒的時陣兼著作炭?彼是因為,台灣開始勞保囉。憑良心講,中國政府比日本政府好太多。民國三十九年,幫咱們勞工仔開辦保險。日本時代干焦(ㄍㄢ ㄉㄚ,只是) 會曉{扌+却+}(ㄎ一ㄜˇ,徵)稅金爾爾(ㄋㄧㄚˇ ㄋㄧㄚˇ),伊哪管你下層人的生與死。】。
 
{我等到十八歲,就開始做【進行】。逫人學習如何【拆礦】,甚麼叫【拆礦】?就是掘進後,將卡大的礦脈的岩壁邊將塗炭(ㄊㄜˊ ㄊㄨㄢˋ,煤炭)摀(ㄛˋ,挖)落來。】。
 
我問說,才十八歲怎麼做得來這礦坑裡最辛苦的工作?
 
他說,{要趁(賺)錢成養弟妹與奉養祖母,你著學得來。我為什麼選擇作掘進工,就是因為上(ㄒ一Iˋ,最)辛苦,上烏鬼,上危險的工課(ㄎㄤ ㄎㄜˋ,工作)工資上高(ㄍㄨㄢˊ)。彼個礦脈,連鞭(ㄌ一mˇ ㄅn,忽然)懸連鞭(忽)低,與咱人的龍骨(脊椎骨)共一樣,直直延伸。礦脈懸度大部分一台尺,好的話兩三台尺也有,丈二的也會有。而我就是進行,然後【拆礦】,所以,這款工作又稱為【剪喦】(ㄐ一ㄢˋ ㄍmˊ】。也可使講是在【作喦底】。}。
 
我問他說,您曾經遭遇過甚麼危險嗎?
 
他掀起了右手臂與右腰身的衣角說,【我曾(ㄅㄚˋ)八十度火燒傷過。足足倒在病床上有三個禮拜,三個禮拜攏無薪水,只有勞保住院金。】。
 
{這不算甚麼。上危險的是有一回,在【石底煤礦】,我猶原在【做喦底】的【進行】,突然間,我手提(ㄊㄝˊ,拿)著【押頭】(電鑽頭),拄(ㄉㄨˇ,正剛)欲要鑽摀【喦壁】,開通卡大(kada,坑道),另外一個礦友手牽這電火線,阮兩人一組。彼時陣,無張持(ㄅㄜˊ ㄉ一ㄨ ㄉ一ˊ,無預警,突然)伊掠(ㄌㄧㄚˊ , 抓)我的衫的後領,拖的就欲走(跑)。}。
 
他又了一會兒,說,{我本底頭是向著【喦壁】,則(才)發覺,大水來啊。大水來了真緊(ㄍㄧㄣˋ,快)。我煞(ㄕㄚˋ,卻)戆(ㄍ工ˇ,傻)去,好佳哉,彼個礦友,拚死,出氣著力,將我拖,拖,拖,我才回過神,斡(ㄨㄚˋ,轉)頭緊走 。走到較懸(高)的安全卡大,我這時即發現,我歸身軀攏已經付(ㄏㄜˇ,讓)【水櫃】的水浸淡【ㄐ一mˋ ㄉmˊ,浸濕。】。}
 
{彼一回,若不是彼個礦友不驚死,硬拖我走,我百面與其他的死難的礦友共款往生了。【水櫃】與【出磺】庶常有(經常有)。我的大哥與三姊夫,就是分別死在出水櫃與出磺。台灣光復的時陣,大部分是淺坑,挖到民國六,七十年來,可使講,攏是深坑囉。深坑比日本時代的淺坑,復加危險。}。
 
他站起身來,不斷比著大水來的兇猛的手勢。才剛說完,就咳了一陣子的嗽。他說,【水櫃】的形成,是因為摀(挖)到同一個水平的舊卡大(坑道)。舊坑道就是永過(過去)摀(挖)過,我們在進行新卡大(坑道)的時陣,不知影(ㄗㄞ   一ㄚnˋ,知道),不細膩(ㄙㄨㄝˇˋ ㄌ一ˇˋ小心)摀(挖)到了舊卡大(坑道)的壁,所致,破孔,水就會灌入來。舊卡大(坑道)為什麼會有水,彼是年久月深,地下水累積而成。】。
 
{【出磺】彼是因為礦坑內有瓦斯氣。摀(挖)得越久,摀(挖)得愈深,空氣愈壞,愈需要抽風機來抽。煤炭的卡路里真懸(高),只要一屑仔(一點點)小火星,都會引起瓦斯爆炸。}。
 
 
我說,這些難道都沒有法律規定要有安全設施?政府不是都會定期檢查嗎?。
 
他說,{規定是有規定,但是,規定是要識(ㄅㄚˋˇ)字的來檢查。政府官原來檢查,【場主】攏是會用錢塞後孔(ㄒㄧㄚˋ  ㄠ   ㄎㄤ,送紅包)。這些官員攏是台灣人俗語講的【等食中晝飯(ㄉ一工 ㄉˇ ㄅmˇ,中午飯)欲夾雞腿的。】。哪有點陳(ㄉ一mˋ ㄉ一ㄣ,頂真)檢查?}。
 
{譬喻講,九份煤山煤礦,早起時(早上)官員才來檢查通過,下晝(下午)就發生變電機爆炸,坑內死一百空三人。咱們當然不能說官員有問題,但是這是百外個家庭的事故,總是予人懷疑。礦工仔面對的不只是【出磺】,【水櫃】,[落喦(岩)】......等等,最主要是要面對,種種社會的對待。官員的心態,死是死道友,不是死貧道。伊們橐袋仔(ㄌㄚˋㄍ   ㄉㄝˇ ㄚ,口袋)的紅包有時陣是別人厝內的白包換來的。}。
 
我說,看起來這社會並不是那麼公平。
 
【咱們不使(能)講公不公平。欲講公平,一個家庭內就不公平。就算是媽祖婆也做不到。作父母的攏會有私偏(ㄙㄨ ㄆ一ㄢ,偏心)。彼時陣,事頭不好尋(ㄘㄝˇ,找),有頭路做就很感恩了。日本時代無勞保,破病(ㄆㄨㄚˋ, 生病)受傷只會得通(ㄊㄤ,能)吃草藥。中國政府來了,提供阮看勞保;破病,可以看醫生,退休還有給付金。雖然礦主總會將勞保的薪資以多報少,事故時,炭工仔總是領少少。】。
 
【日本時代你敢想?日本政府沒來找你就萬幸。講起來,中國政府算是好的。抑無(ㄚˊ ㄅ一ㄜˊ,要不),礦工仔因公生病了,因公死亡,【場主】是不負責的,交情好一點的包個紅包或者是白紙敬(奠儀)意思意思爾爾。設使無勞保,就要像日本時代賣某(太太)賣子才能維持一個家庭。只是,我感覺怪奇的是,政府長長(常常)發動寄付(樂捐),但是罕得看見有遺屬收到】。
 
{以我來講,百分之八十燒傷的那一回,我亦沒收到場主的慰問金,反倒是勞保有付給我;退休時,我也沒有收到場主給的退休金。也是勞保予我的。咱的政府確實不壞,幾年前,開始注意到【砂肺】的問題,我也趕緊去檢驗,政府就給我一張【砂肺卡】,到萬芳病院,省立基隆病院,瑞芳礦工病院.....攏只要付掛號費三十圓到五十圓不等。而且,政府還給我二十二個月的補償金。你知影是多少嗎?八十八萬呢。太多的礦工不是死於災變,就是因為肝,腎,胃的毛病都早死了了囉。即嘛(現在)猶原活著,這算是真萬幸;抑無,就是識字ㄟ執筆的,作坑外的工課的則(才)有可能。}。
 
我說,傷病與退休,【場主】都不用負責,難道沒有礦工來爭取?
 
他說,{抗議也是有,彼是到了民國八十年來了。有真多人頓(ㄉmˋ,蓋)了【戇印仔】給識字的人。識字的人就{扌+沙}(ㄙㄚ ,拿) 著一本厚厚的名冊到礦務局或者場主公司裡鬧。礦務局或者場主公司厭嬗(一ㄚˇ    ㄒ一ㄢˇ,厭倦),就給這些提著名冊的識字人一筆錢,而我們這些不識字的【戇人】頓(ㄉmˋ,蓋)了幾若回【戇印章】給幾若個不共(同)的識字的人,可是,我一角銀也沒提到。台灣人講的,【戇的人,無;傑的人,有。】。}
 
【不識字較慘死。我是民國四十六年做兵的。連自己的三個某某某的名字攏不曉寫。做兵的時陣,聽外省仔班長講話,好親像是鴨仔聽雷,聽無啦。向左轉向右轉分不清,家己(ㄍㄚ ㄍ一ˇ,自己)的鋼盔與步槍常常合別人撞在一塊。】。
 
{彼是陣,班長,副班長攏是外省仔。伊們的國語又分成真多種。暗頭仔(晚上)九點部隊歇睏(ㄏ一ㄜˊ ㄎㄨㄣˋ,休息),我合其他不識字的台灣兵,就著愛(ㄉ一ㄜˊ ㄞˋ,必須)接受由台灣兵擔任的教育班長,教阮們識字,書沒讀完,不使(能)去睡。這爾,我才寫得來我的名字。抑無,長官講【翻到第一頁】,我也攏不懂得意思。只能張大眼睛跟著動作。後來,就聽識【吃飯】,【取槍】這些國語了。那時候,不准講台語,講台語是會付(ㄏㄛˋ,被)罰的。}
 
【我是陸軍步兵。民國四十七年八二三共匪砲戰後,我就是接替金門的部隊守海防。砲戰前,部隊吃得真不好,米蟲好大一隻的糙米飯,砲戰後,三菜一湯就變成吃得飽了。米蟲也少了。彼當時的部隊,還真是公平。只要是新兵,就算早我們三工(天)入伍,伊們都是學長。犯了錯,只要不打死,不打傷,攏可使處罰比他晚來的兵;即便是台灣大流氓抑是外省大將軍的子,相像(ㄒ一ㄜ ㄒㄧㄤˇ,照樣)出操相像電。不像現此時,民意代表動不動就來營區關說。我作了兩年的步兵,舉(ㄐㄧㄚˊ,持)槍為台灣守海防。講起來也是有為台灣出力。我專長是打山崙的迫擊砲兵。】。
 
這時,他大哥的眼神充滿了光彩,這倒也是。也許講得有些興奮他咳得更嚴重了。
 
他說,{我做【坑底】做了四,五十冬。全是在做【進行】,十八歲開始時,是以幾台車算工資,後來改算掘進幾尺。阮們做【進行】的通常是一組四五個人,做雙爿(ㄅㄧㄥˊ,邊),兩個人是拿壓頭啊(電鑽),一個人拿豬母尾(電纜繩)。早上五六點就下坑,下到坑底已經是早上八九點了,開講,談散一停仔,即開始摀,實際上一日工作只有三,四個小時。三,四點鐘就可以成養我的五個子女,分擔弟妹的所費以及阮阿嬤的晚年。彼個時代,作田驚沒雨,掠(ㄌㄧㄚˊ,魚)驚有雨,擺攤仔驚警察開紅單。猶還(一ㄨˊ ㄏㄨㄢˊ,還)是做炭工仔好。}。
 
他蠻有成就感地繼續說;【礦坑我做透透,木柵,新店,九份仔,平溪,雙溪,基隆,瑞芳我攏做透透。哪裡有事頭哪裡去。台灣的礦坑收了了之後。我就去【拚大樓】,彼個時機好,大樓一直起(蓋)。我就替頭家們拚糞掃(ㄅㄨㄣˋ ㄙㄜˇ,垃圾)。】。
 
【這不共款了,不是按照數量來算薪水的。我就復加打拚。一日薪資是一千圓,我就出盡力(努力)做到一千兩百圓的水準;絕對不會做成八百圓,讓老闆了錢。也因為這爾,我彼份零時工經常被其他老闆相爭請。這個世間是沒甚麼公平不公平的,拚勢(ㄅㄧㄚˋ ㄒㄧˋ,努力)作就是對家己上大的公平。】。
 
說到這裡,迎媽祖的報馬仔已經到了金山嚴的廟埕。只見到老大哥虔誠地目迎著陣頭隊伍,含笑答謝著換著香,每當九份聖明宮,.....的神轎經過時,他就喃喃鞠躬祈禱著。
 
不好打擾他。最後一座是壓陣的【關渡宮媽祖二媽】神轎。他說,九份的煤山煤礦與大福煤礦他都做過。還直邀請我到他家裡喝茶。並且說,阿輝啊就任後他領到了【砂肺卡】,阿扁仔做咱台灣總統了後,他領到三千元老人年金。日子儉省地就很好過。他的兒女們也都很有孝。
 
其中,二兒子高中畢業,民國八十年大家在瘋股票,沒人想當公務員時,考取了普考,當了工務課課員。就任的頭一天。就告訴他,你是咱家盤古開天以來第一個當公務員的,別欺負沒讀書人,別收紅包,媽祖心裡都有一筆帳的。
 
說完,與我告辭。我向他深深一鞠躬,他,也點頭致意,面帶著微笑,猛咳了幾個嗽,清清喉嚨,奮力地邁開步伐,就跟著關渡宮二媽的神轎後面遠遠走了。
 
霧更濃又下著更大的雨,我就見不到他的身影了。因為店裡只有我看店,就沒跟著遶境隊伍走,我擔心他的砂肺會讓他很吃力。他說,【妥當ㄟ啦。一世人做旗軍(跑龍套),無甚麼出人前【ㄘㄨ ㄌㄤˊ ㄐㄧㄥˊ,出人頭地);七十三歲的老【喦底】,復通逫媽祖行,彼是媽祖通大的恩賜。媽祖予我倚靠(ㄨㄚˇ ㄎㄠˋ,倚仗),我總是要答謝的。】
 
打字打到這裡,雨停霧散,整個九份又清明了。我翻開了【瑞芳鎮誌】裡的【台灣地區礦場災變與煤產量統計表】。發現,從民國二年到民國八十年,除了三十二到三十四年沒有統計資料外,每年都有災變罹難的礦工。我逐年加以累計計算,日據時代為二四七二人,中華民國時代為四一六三人,總數為六六三五人。資料上看來,不去計算【砂肺】,【災變受傷一段時間後死亡】......其他職業病而往生的話。有六千六百三十五個家庭遭受親人死亡的慘痛遭遇;當然這數字是不精確的,因為我聽過有許多父子,兄弟同死於同一坑道的災變中。
 
九份與金瓜石的媽祖遶境,總是會遵循傳統,經過廟宇,住宅區,鬧市老街,萬應祠與眾多的墳墓區。不只,撫慰人心也撫慰曾經是礦工的亡靈。只是,活著的信徒的喃喃禱告,或許我們可以打探;而那些災變與病歿的往生者會祈求甚麼?這就茫茫渺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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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精通台灣話,民國三十八到四十一年,擔任台灣省建設廳礦礦務科科長的汪彝定先生的回憶錄裡說,【台灣礦山的保安設備真是原始,我不知道在日本本國礦山安全狀況如何,但是台灣除了抽水設備,簡陋的排風設備和毫無章法可言的木造坑架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安全偵測和災變防止設施,連安全燈都沒有。所幸那時礦坑並不太深,最深的也不過二,三千呎,如菁桐坑,石底大斜坑等,不像後來礦坑採到海底之下,採礦人命的損失,已經達到每採十萬噸煤,就得傷亡數十的比率。】。
 
汪先生還說,【民國三十八年松山三坑發生爆炸事件,死亡達十九人之多。我當時趕到災變現場,進入坑內後看見坑木都已半倒,在往前不遠,從崩落的砂土中就可看到露出的一雙人的腳,那情景真是可怕極了。我退出坑外,只覺頭痛欲裂。】。
 
【瑞芳鎮誌】,將【台灣地區礦場災變與煤產量統計表】。發現,從民國二年到民國八十年,除了三十二到三十四年沒有統計資料外,每年都有罹難的礦工。我逐年加以計算,日據時代為二四七二人,中華民國時代為四一六三人,總數為六六三五人。產煤數日據時代大約為四千五百萬公噸,中華民國時代約為一億四千五百萬公噸,總數為一億八千萬公噸。(引用,台灣煤礦同業公會,台灣礦業史,下,頁2191)
 
瑞芳鎮誌裡引用林再生先生的【基隆煤礦史】說,煤礦發生災變有三大主因;一,先天的條件,如瓦斯突出,岩石突出等。二,機電設備保養管理失誤,三為大部分因素歸於當事人的災害。
 
九份死傷一百多人的煤山煤礦災變,林雙不先生曾經在他的【番鴨仔群】的短篇小說裡,拒絕強迫樂捐的主角,有一段陳述說,【所謂送愛心到海山,所謂送愛心到煤山等等,卻不是人溺己溺,人飢己飢,反而是對人溺己溺,人飢己飢的一種侮辱。就礦坑災變這件不幸的事來說,真正的,人溺己溺,人飢己飢應該是礦務局等有關政府單位平時切實做好礦場的安全檢查,督促場主注意維護安全設施,把意外事故的可能降到最低,一但不可避免的災變發生時,除了有效地指揮救難,減少傷亡之外,對不幸罹難或受傷人已及家屬,還能以社會福利,社會救濟的各種措施予以救助,讓死者得以瞑目,讓生者得以為生,這才是人溺己溺,人飢己飢。】。
 
這位主角還甚至說,【以煤山礦變為例,當天早上才通過安全檢查,上午十一點多就出事,這不是明顯的安全人員草菅人命嗎?小小一個空氣壓縮機的故障,竟然導至一百多人的死亡,救災現場一片混亂,大官們忙著去作秀,還亂出主意,外行指揮內行,延誤施救的時機,這不是明顯的作秀官員草菅人命嗎?事情鬧大了,無法收拾了,無法善後了,不知道需心檢討,,處置失職人員,反而搞甚麼送愛心到海山,送愛心到煤山,企圖淡化百姓的注意力,這叫人溺己溺,人飢己飢?那些失職人員根本沒有心肝,而送錢的根本沒有智慧,這哪裡是中國人光榮的傳統?】(1984年十一月十七日完稿,林雙不集。1992前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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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5月14日九份迎媽祖之日。
感謝這位平溪來的礦工老大哥。感謝喬書友與拾餘叟提供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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