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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北市瑞芳區侯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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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二月拍的金瓜石黃金博物館園區的日本太子賓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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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拍的南子吝和鼻頭角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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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從瑞芳站開往侯硐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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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於安全和隱私,愛書人住址地點和姓名皆有隱匿。)

愛書人說,媽媽生於日本大正5年(1916,民國5年。),曾經在礦業鉅子家裡幫傭。日本昭和初年來自桃園縣。母語是客家話。和爸爸來到猴洞(侯硐)炭礦區做碳工。那時在某些地方,講客家話有時會受到其他語言種族的歧視。人後,被稱呼為<客郎仔><客婆仔>,語調若是輕佻些,那是偶爾有的輕蔑。

爸爸於1958年,因為礦坑<落嵌> 也就是北京話的落磐,壓到神經,往後再也沒起身過。五年後便闔了眼。遺留下的只有鍋碗瓢盆。

工寮還是礦業公司所繼續提供的<美援厝>,那美援厝已是當時碳工寮中的豪宅了。一般的寮是用木板隔成的簡便宿舍,而美援厝是運用美國援助而建的磚瓦屋。

 遺留下的還有七位子女,不是當兵就是沒什麼薪水的年代的學徒。最小的是還未上小學的愛書人以及她的雙胞胎妹妹。 

爸爸臥床的那幾年,媽媽便已經<落碳>,也就是下碳坑和男人同樣做挖鏟搬運的勞力工作。做完飯菜,顧不得吃,打包好就上工,經常冷冷的吃。爸爸就放在家裡。媽媽也曾在礦坑外頭做【拚土尾】。那是從將礦坑裡一車車重達200公斤以上的廢礦石堆,推倒,傾倒的勞力工作。前者,當時已是違反法規的,為了賺更多的錢,不得不如此。

童年時,對媽媽和爸爸回家時的印象,是一身的黑,好像是一張會動的只有黑色的調色盤。

愛書人講到調色盤,同樣是來自桃園縣的張英岷詩人曾經在【出口-記洪瑞麟礦坑畫作】一詩中的第二段裡頭說:

每一個礦工用身體當作調色盤

然而卻只有一片稀薄的黑

有如一隻烏鴉飛過無月的夜

這裡是夏天酷熱有時也是冬天冰冷

這裡還有鏽斑,有尖銳

岩石替你畫上背後的痂痕

有樑柱撐起潮濕的知覺

出礦後一定要抽一口菸

吐出煙圈代表和死神不同世界

 

爸爸往生後,曾有教會人士安排美國人,認領兩位幼小的她與雙胞胎妹妹。

一向和善溫順的媽媽,卻不肯割捨;也有鰥夫表示願意迎娶或同居,以便相幫彼此缺樑少柱的家庭。然而依然無視於,那明擺著,一肩挑不起的重擔。

當年,慈善的鄰居們擔心地指責她,不會,替後嗣著想。 

礦主李先生,擁有数千位的碳工,這位台灣北部頭面人的辦事職員之一是鄰居。為了照顧媽媽的生活,介紹給礦主李先生,安排媽媽這個外地客家人進入<本店>也就是礦業總公司。這可是北台灣當年少數興盛而神秘的辦公室。

礦主本身也是九份的大金礦主之一,雖然是幫傭,但是媽媽被礦主及所有會社人尊稱為<總鋪>。

<總舖>相當於北京話的【大廚】。

礦主的<本店>,那是一座ㄇ字型的上千坪建築;一樓是辦公的會社,二樓正廳供奉著兩尊礦主父母親的銅像,是祭祀祖先家族聚會的公廳。典雅富麗的外觀,即便是今日,仍然可以想望當年風華。

媽媽起初並未攜帶愛書人雙胞胎姐妹一同前來,就住在二樓靠窗臨街,十五坪大的採高榻榻米房間。 

我聽了不可思議,讓一位幫傭的使用人住那麼大的房間,而且是當時最豪華的榻榻米房?

更重要的是那是視野最好,瑞芳最高的市區建築。在二樓可以俯瞰瑞芳的繁華,俯瞰瑞芳等於是傲視台北。當時的信義計畫區還只是稻田。好東西都往礦山送。古時候傭人都是窩居,無窗沒戶的,陰暗角落,不是嗎

 愛書人說,媽媽清晨梳洗完畢後第一件工作,便是權代礦主擦拭礦主安奉於二樓公廳的父母銅像,也就是<洗面儀式>,並焚香祭拜,打掃本店並煮一頓兩桌的飯菜供應會社辦公人。 

禁不起礦主,嚴厲地再申前令,要求媽媽和<小使仔>的青少年工友不可以吃剩菜剩飯而是

先盛起自己愛吃的菜.,她第二天才敢享有溫熱的菜餚,這溫熱可能是先生臥病以來的第一頓。

 幫傭前六年,媽媽將愛書人與雙胞胎妹妹,寄居在親人處有六年之久,由於親人夫妻間觀念的扞格,小姊妹除了有寄人籬下的不安,更有一份傭人之女的自卑.

小姐妹常常由猴洞(侯硐),走兩個小時或撘霸王火車到瑞芳找媽媽。小孩子好吃,

會社上上下便奉獻各式零食給這對小姊妹,上國中了,母親才將她們接到礦主的<本店>來同住,順便幫媽媽工作,減輕媽媽的操勞。

逢年過節以及紅白帖事,開枝散葉的礦主家庭成員,便會返來<本店>,那是媽媽最忙

也是最忐忑的時刻。因為工作量大,時間緊湊,而令她不安的是礦主及所有成員,會一一向他鞠躬致意,感謝她日日代他們盡心拂拭父母銅像,與,她為這個總部所付出的辛勞。更難推拒的是

每一位成員,都會包一個紅包當作禮數。媽媽總有說不出的感動,因為那也是一份底層人不敢渴望的尊重,是上層人的尊重. 

礦主提醒媽媽,掃完地不可以倒掉,因為二樓有一個隱密鍊金室,地上有許多的細微小渣屑。

收集好,年終再提煉一次,足夠打一副戒子,那當然也是媽媽必須收下的【艱苦禮】。

是大老闆,難免有正負不同評價-

談到這裡,愛書人電話響起,就此打住,改天再請教了。

(抽菸有害健康。敬請別抽菸。)

下接:新北市瑞芳區侯硐美援厝礦工女兒童年回憶之二

 

。。。。。。。。。。。。。。。。。

謹鈔錄張英岷詩人【出口-記洪瑞麟礦坑畫作】一詩如下:

 

在一張黑暗的畫布上開挖

一個洞穴,洞穴裡有畫筆正在鏗鏘鑽探

你說那不是畫筆,是一個

礦工正在用頭燈照耀著

自己的身體,與十字鎬擺成一個象形符號

一個熾熱的字母,照映在緊繃岩石上

正在探取一面黝黑生命的節理

一段地熱的扭曲

 

每一個礦工用身體當作調色盤

然而卻只有一片稀薄的黑

有如一隻烏鴉飛過無月的夜

這裡是夏天酷熱有時也是冬天冰冷

這裡還有鏽斑,有尖銳

岩石替你畫上背後的痂痕

有樑柱撐起潮濕的知覺

出礦後一定要抽一口菸

吐出煙圈代表和死神不同世界

 

那些粗獷汗身──也是畫布

一片暗中,便將寂寞與悲傷速寫

加入滄桑水洗進入頭燈橘色

厚重的感慨添入咖啡色

死亡的漆黑無須再調整

只需把所有嘆息混合一起便成

每日捲揚畏懼,害怕嗡嗡聽見警報

友人甲,無色無味出磺瓦斯氣爆炸

友人乙,挖破礦坑水脈噴湧而出

友人丙,魚骨般煤巷落崁之後和礦脈合而為一

友人丁戊己庚⋯⋯消失在一片濃稠的黑裡

雄壯的男體終究發黑發腫

遺孀和土尾仔一樣

被堆擺成一座壯觀的小山

你說,如此人的生命終究是個符號啊

揮手擺頭,彎挺坐臥

一筆一畫濃烈的筆觸

煤煙粉塵爆炸後靜謐的死亡

也僅是一橫一豎

進入礦坑之後祈禱看到出坑的光亮

黑色的金子若能出礦

今日勞動便成為明日的米糧

那麼礦坑外晴雨都是光亮

燒煤的卡路里就能點燃萬家燈火

快出礦了,光點愈來愈近

煤車不斷通往能大口呼吸的地方

你說,只有到礦坑走一遭

才能聞到自己身上

燈光照射後一點遺留的煤屑味

出礦了,脫出隧道到了出口

才能明白眼前礦工畫上面

為何有礦工坐臥時的

眼淚與汗水

 

(引自:張英岷詩作品集2003-2011。1980.5月20日出生於台灣桃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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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份基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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