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再也回不了從前,可是呢,還是喜歡走在九份巷弄,迷宮式的石階路上。幾幢石厝屋的檜木門板上的葵花銅環,無聲地,固執地,繼續鏽蝕著九份曾經的輝煌。獨獨雨還是敲擊著東北季風的老調,鍵在我的傘上;這傘上濺彈起的響音怎麼遠比落在兩旁柏油氈屋頂上的還激切呢?是多疑了嗎,我好像驚起了這一條石階路的酣眠?還好,依然沉寂,只有磚牆上的菅芒輕輕搖擺著滿是水珠的花序。而那雨也依然一如大出金時為日日夜夜從坑口鑽出的多如蟻的礦工洗去一身塵砂而施行灑水禮般地執著著。(11月23日)
站在半平山的尖頂。此身所在的雲將基隆嶼海面與九份山谷鋪陳得一片白茫茫,我好像掉進一缸子棉花糖般的看不清方向。惟一的清亮是腳旁的菅芒花花序的前端與小茶花的花沿那欲落未落的晶瑩小水滴。那小水滴是花兒們留住了停雲所凝滯的吧?證人就是那小茶花裡窩藏著的一隻紅裡有黑圓點可愛的美麗小甲蟲;若是剛剛下了雨,牠能那麼舒適地將頭埋在花蕊裡嗎?雲太濃了,都已經清晨六點了,還是沒有鳥鳴叫著。那小甲蟲自以為沒秀出身形繼續窩藏著,而我呢,繼續等待著雲從基隆山頭逸去。七點了,小水滴還是沒有滴落,我就下山工作了。走回貂山古道時,基隆山與茶壺山山巔有一眨眼的露出,只夠我按一次快門,隨即又暗沉沉了。不知道,天空瞬間的清亮,有沒有驚起了那小甲蟲?(11月21日)
幾天前登上了燦光寮山有如野臺戲,臨時搭建的,一座兩萬元的,可容六七人舞弄的質樸戲台般的尖頂上。
盡管像一面面旗軍揮舞著的旗,也冽冽地發出皇帝出巡般警蹕的威嚇聲響;這一等三角點碑旁的菅芒群所有的迎合只是換來了更多的苦寒,終究是被東北季風枯黃了葉與深秋初生時玫瑰紅的花序。
菅芒是沒有權利請求在哪裡生根,就如同陸戰隊士兵只能攻克每一座長官指定的懸崖。風往哪邊吹它們就往哪邊搖旗吶喊,如此的服低作小還是不被憐惜。
今天黎明前我又來到這裡,有如利劍的青葉已經在它們寧願風折也從不彎腰的筆直莖稈上抽長了出來,那花序抖落了幾天來的落雨也揚起頭望著四方低下的雲,山與海。
東北季風是不會吹整個冬季的,今天有晨曦,所有的枯黃成了金黃,明年春天種子應該又會飜飛在這塊土地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