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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薑花盛開了。是該去看看,菅芒是否也綻放出紅色的花穗?
騎著摩托車,經過基隆山。可以看見偶兒列陣而過的鷹與雁,只是滿山的菅芒依然蒼翠。季節還沒到嗎?
我停在六號橋頭。氣溫怕不只有二十二度左右吧?蜿蜒的石階巷弄裡,只有我獨行。已經下午三點多了,不如到三板橋看野薑花吧。
耳聽著水流聲,我往溪裡走。走到新山路。一位老大哥,正好推出大門走出來。
馬上迎向前去,請教他三板橋怎麼走?他說這裡就是。很驚訝的是,他告訴我,這裡就是三板橋。這與我的認知差太多了。我一直以為,那一處,有古拱橋在最底層,上方是水泥橋,更上層是水圳橋,構建而成垂直的三座橋,就是三板橋。
原來是指,這條溪流,自清朝時期就有三座橋分布在上,中與下三個地點,所以才稱為三板橋。
這位老大哥說,【凡事親目珠看到ㄟ則會使准算。】於是,帶我走到了一小段。果然是看得見三處小橋。
他說,【在此(ㄐㄧㄚ,此土,電腦叫不到)住了七十四冬。對面這片菅芒仔埔,永過,全是企家。五,六坪仔,揢了一家九個十個人,不定復較加。三板橋,住了則多人。若鬧熱喔。所致,古早到即嘛,也是迎媽祖的路線。自從民國五十若年,九份仔,金瓜石採金不興啊。企家搬了了。歸粒山,則會變成現此時的稀微。】
好驚訝,對面這片菅芒遍佈的山坡地,曾經住滿了人家。這也難怪。這三年我所參加的農曆三月二十三迎媽祖。這裡是年年不變的路線。每回經過,還會懷疑為何媽祖要巡如此少人煙的境。
這位老大哥,看我恍然大悟的樣子。索性告訴我說。【咱現此時所企的所在。以前是水車間。】
搗碎金礦石的水車間?我更驚訝了。他說,【這是因為這條溪,提供了水源。]
我說,【這敢不是合大竿林溪,頂頭ㄟ共款。不過呢,彼個水壩亦真完整,亦會使看到水車間的形體。】
這回輪到他驚訝了。我很驕傲地告訴他。【我就住在九份大竿林。】
眼睛一亮,他說,【大竿林的北管的聚福社,某某人你敢識否?】
我說,【我合他真好。彼個大師兄,歲數合您相仿。頂年,伊不棄嫌,曾唱子弟戲護我聽。】
他更靠近我一步,說,【你真有伊的緣。真多老子弟攏做仙啊。以後欲聽,著無機會囉。】
我說,【怪奇。您敢不是自細漢著企在三板橋。為何會識大竿林的子弟?】
他說,【阮查甫老是按雙溪的茶花莊彼個所在,徙來九份仔做金坑。初初就是住在豎崎路昇平戲院對面的後壁。所致,合九份仔與淵源。又加上民國五十年之前,我攏在九份仔挖金坑。】
我一聽就問說,【大哥,您貴性敢是是莊?是不是雙溪鄉有名的清朝的莊貢生的後嗣?】
他很驕傲地挺起胸膛說。【正是,阮是莊
貢生的公祠所衍派的。】
我好驚訝,隨即說,【莊貢生是您的祖上,真正是光榮。】
他說,【確實啊真揚氣。但是,田復較多,亦多不過子孫濟。一坵祖公仔田,不堪的眾子孫在分食。傳到我這一沿,我就無讀書囉。爸傳子,阮查甫老落金坑,我亦續著落。不像現此時,真多礦工仔的序細仔有真好的發展。】
的確,金瓜石出了許多如詩人簡政珍......等等,文學家,藝術家,軍人,理工.....等等各領域優秀的礦山子弟。
我算一算他的年紀,應該是民國28年生。於是我說,【您走空襲著未會赴囉,哪有時間讀書?無讀書應該是真正常ㄟ啊。】
他說,【我也是有讀了四個月的日本仔書。最主要是,查甫老有九個子女,讀不起。走空襲,彼是無甚麼大事情。顛倒敢若是看煙火。不管是格魯曼,B27抑是其他的機種。最主要欲炸的是水湳洞仔日本人的煉金廠。此(ㄐ一,此一,電腦我不會叫。以下也是。)位仔不曾炸。所致,戰爭時期,阮此家著無【疏開】。但是,隔壁這間著有【疏開】到淡水。到了戰爭煞,則倒轉來。】
我說,【戰爭煞,您不繼續讀。抑無,您可能就是蔣介石第一屆。】
老一輩台灣人總是喜歡將,國民政府接收台灣後的第一屆國小畢業生,稱為蔣介石第一屆。
他想一想說,【彼是有影喔。只不過,較慘死的是我五六歲仔,著開始趁錢囉。你知影麼?礦工的命著像這滿山的菅芒花,滿山是,滿山不值錢。咱人八歲,我著按厝內出發,扛著扁擔合兩粒畚箕仔,行到牡丹坑的十三層;擔一擔仔滿滿的礦土,復行倒轉來猶原的山路,將礦土交護此座水車間。】
我好不可思議,從金瓜石的三板橋走到牡丹十三層?天哪。就算走山稜線,那也要一兩小時吧?
老大哥說,【無不對。去含倒轉來總共愛四點鍾。我一工行兩擺。攏總是八點鐘。趁一許錢,補貼厝內的開銷。】
他望著六號橋公車站上方的小山頭說,【我會記得這爾清楚,係是彼年牴好是民國三十六年。】
民國三十六年?我心裡一敏感,就問,【彼年是二二八發生的時陣。您敢有看到甚麼?】
他猶豫了一下說,【二二八,大家講法攏無共款。我實在不敢說甚麼。復再講,我即八歲。】
我說,【九份仔的某某人,某某人曾含我說了伊們的所看到ㄟ。膩桑,您可使講您所看ㄟ,我不去評論您講ㄟ是有理氣抑是無私偏。】
他眉頭一揚,隨即又低垂,說,【某某某人,你也識?嗯,好。我就講我所看到ㄟ護你聽。台北二二八的消息,差不多第二工就傳來到九份仔合金瓜石。九份仔部份我是聽ㄟ講是由""ㄎㄨㄞ 手簡通""先生帶領,這部分我無親目珠看,就不敢講。】
稍微停頓一下,他望了一眼金九公路說,【講到金瓜石的部份,這我確實仔看到是,二二八ㄟ過一日。我牴好按牡丹十三層擔礦土倒轉來水車間,行到公路邊ㄟ小山崙仔。彼時陣,歸條路攏是人。比迎媽祖復較濟人。通少也有幾若千人。大家楬一隻竹篙,竹篙頂頭縛一隻菜刀或者是鐮刀。懸度合每個人的身懸相仿。按咱現此時所企的所在的對面山,亦就是講,按"ㄍㄠ ㄉㄛ"的厝埕集合出發。ㄍㄠ ㄉㄛ是三板橋這所在的頭人,曾大着金,是好額人。我企在懸懸的小山崙,隊伍早著經過我的下腳,但是ㄍㄠ ㄉㄛ厝埕亦復全是人全是竹篙鬪菜刀。你看,按爾,有若濟人?兩個所在相去,上少亦有兩百公尺。】
這算是叛亂嗎?手持著竹篙插著菜刀就要去作戰嗎?幾千人的隊伍經得起幾把槍嗎?他們要去哪裡呢?
老大哥說,【我不逫ㄟ行,我不知伊們是按若想?一陣人行到台金公司。去凌治外省仔主管。只是去凌治,並無重傷人亦是去打死人。聽講有的外省仔主管去護人關押起來。】
這時,我想起了當時也是台金課長的畫家劉其偉先生。他說,【劉其偉我不知。我干焦會記ㄟ廠長這家人。彼時陣,這個廠長叫做王某某。伊合伊的家後,護兩個本地的扒土仔工保護;王仔某某含 炮仔某某,兩個人合伊們藏在伊們的自家內。所以沒事情,沒護人凌治到。】
看來王廠長與畫家劉其偉都很幸運。受到了金瓜石礦工的保護。這又為什呢?他說,【這我無親目珠看不敢黑白臆。】
好嚴謹的老大哥。我又問,【後來呢?】
他說,【過了幾落日。我到九份仔的基隆山五穀大帝廟邊仔的土碳場,擔土碳。彼個所在就是永過的煤山煤礦。彼是很懸的所在。會使看到按瑞芳起來到九份仔的公路頂。我就看到現此時九號停車場的斡角。來了兩隻兵仔大卡車,車頂攏是楬槍的【接收隊】,噴烏煙,駛過來。】
他彷彿心仍有餘悸的說,{彼時陣,擔土碳的大人就在大聲喝,【眾人仔,兵仔來呀。會記ㄟ喔,大家看到兵仔,兩隻手着愛楬起來,兩隻手着愛楬向天。千萬不通走。走,着會去護兵仔開槍喔。】}
他舉起雙手,雙眼注視著我的腳前的地上,面帶著嚴肅的微笑。彷彿,我就是六十二年前的兵仔。他說,【兵仔,攏穿草鞋,草鞋頂面是爛盼仔。爛盼仔的縛法,親像是日本仔兵。兩隻大卡車沿線停落來,海邊彼邊按怎創,我不知;九份仔山頂此平,每此個兵顧一個小路痕的路口。兵仔夯槍,瞄準阮大家。叫阮排歸列。靜悄悄,大家大氣不敢喘,胡蠅叮,蜂踅來踅去,攏不敢閃不敢出手扒掉。過了一停仔久。兵仔揮手著叫阮走。阮大家煞憨去,不敢振動。兵仔復喝了幾聲聽不的。阮即敢離開。】
他蹲下身軀,裝做綁綁腿的模樣。為我解釋他口中所的爛盼仔是怎麼綁的。跟他後來當兵時,大大不相同。原來,爛盼仔是日本話。
聽完,不禁鬆了一口氣,我說,【按爾,您們真正是好佳哉。兵仔,不為難您們。金瓜石合九份仔,到尾仔是按若收煞?】
他歎口氣說,【九份仔即平,我親目看ㄟ。ㄎㄨㄞ 手簡通和另外兩個人,隔一日,就護兵仔縛置現此時,九份仔派出所過馬路頭前的三隻材頭電火柱。當場槍殺。大ㄎㄛ烏金合其他的人共一日,被槍殺在現此時的金瓜石公車站。我復有行去金瓜石看伊的屍體。ㄍㄠ ㄉㄛ尾手是平安。彼個合我共款無讀書,不識字的王仔某某合炮仔某某兩個人在民國四十七八年仔,做到五坑合六坑的副主任。一個副主任管四,五百人。台金當時有五千若個員工。】】
他說完,沉默了一會兒。我也不敢驚擾他。那位保護當時是課長的劉其偉先生的頭人游先生,就沒那麼幸運,被槍斃了,成了畫家一輩子的痛。
我心裡想,三月,那不是九份的菅芒花種子四處飛楊嗎?種子可曾落在罹難者的身體上?
沒想到,他也抬頭望著基隆山的芒花。
為什麼不逃亡呢?我忍不住地說,{種子要落哪裡?伊是不自由的,是天公安排ㄟ;但是,伊們那不會曉走呢?何乜苦,企在厝內等兵仔掠呢?咱台灣人一句話講,【牛知死,不知走】,敢講台灣人比牛復較條直?不會曉變竅?}
他搖搖頭,說,【我無親自問過,不了解,也不敢稱采講。畢竟我不是學者。我看到的二二八就是按爾而已。】
他眉頭深鎖著。我也不忍心追問更多。於是,我就換點輕鬆的話題說,好讓他心情可以平復下來。【您那會,到牡丹去擔金砂,過不幾工仔,又復行到九份擔土炭?走來走去,敢不艱苦?】
他微微有笑容了。說,{厝內窮赤,我的老母正港是一粒田螺煮九碗湯。台灣人講【羊仔,見青著好。】我八歲,通做的事頭有限。若有趁錢的機會,就把握著ㄟ。管伊是牡丹十三層抑是九份仔,有通趁,我著去擔。敢若深像是羊仔,那位有青草青葉,我都去食。艱苦?才八歲,哪會知影艱苦未會艱苦?而且,不只我一個七,八歲ㄟ,會使講,歸條路攏是子仔班,查某班在扛在行。}
我說,【若是按爾,九份仔挖金仔,敢不是好趁過台金公司的月給?為何民國五十年時,您復走來金瓜石?是不是民國四十八,九年時,九份仔,金仔出了少啊?】
他說,{不喔。彼時陣,九份仔金仔正大出。九份仔若出金時,真趣味,比如講四號坑若出,六號,八號,共時陣,也會大出。為何呢?阮講彼號做是【共支柱】,彼時陣,探測儀不像此嘛發達。攏嗎是靠老師ㄟ,看岩層的塗粉仔在判斷。四號坑若著金,其他的坑同個岩層共款會大出。所以九份仔,為何會在大正五六年,昭和中期,會大出金就是這個理。}
他眼神都亮了起來,看著四號坑說,{有時陣,一工攏總出五千兩若。像我,我著看過十幾公分闊,兩百公分長的【金仔柱】;也曾親身合十數位礦友,挖過尺半四方的【金仔磚】,彼塊磚,秤起來有四五百兩。金坑的頭家,長長是將金仔屎留護挖到的金工仔去平分,未會講歸碗攏捧去。彼些金仔屎。足足有四五十兩。}
他不勝惋惜的又說,{但是,礦友仔,著是守不著。歸尾也是開了了。我為什麼會轉來金瓜石食台金的頭路,無非是求安定。我敢若是一隻羊仔,求有青草通食。不敢映望大富貴。九份仔的事頭,不是逐日有,也不是定定會【剪著注】。挖不ㄟ的日子比挖有多。挖金的包頭在走路ㄟ是庶常有。頭家就按爾了,阮做工ㄟ,復較免講,可比是,古早人講的【古井的水雞,望未會到出頭天。】,挖炭,想欲出頭天,彼是難,穩穩仔有一碗飯吃,較要緊。所致,看不是勢,著來捧公家的飯碗。}
我算一算他的年歲,當兵時應該是民國四十七年八二三砲戰那一梯次。正想要問他當兵的往事時,他有朋友開車來找他。他告訴我說,【彼是里長。】。
我怕擔誤他們,就鞠躬告辭了。老大哥沉默地點點頭。
他的心思似乎還停在民國三十六年的槍口下。我有些擔憂。來不及將話題帶到他一生中最光采的一面。就這樣告別,會不會讓他的情緒,一時拉不回來,待會,獨自要面對那可怕的記憶?
堅苦的菅芒花也都有美麗的紅穗與金黃色的花浪;相信這位老大哥一定也有一段不平凡的過往。可以讓他將嚴肅與感傷的眼神,再柔和些。
會不會是我想太多了呢?我們這一代將民主與富足視為理所當然;就如同我們認為,山,原本就是樹木成林,而忽略了,一開始可能是最卓絕的菅芒與小草當先鋒。
天空開始下雨了,溪水似乎有些漲上來,野薑花滿溪谷;我走上金瓜橋時,果然見到廢墟的遺跡,昔日庭院的殘磚剩石裡,不只有菅芒花,也有榕樹了。菅芒叢裡竟然傳出竹雞的鳴叫聲,榕樹上也有鳥巢。的確荒廢了許久了。
只是,腦筋裡還是剛剛老礦工說的故事,真是令人時空有些錯置。
看著一山等待開著紅花穗的菅芒花,我不禁想著,九份每一座被挖掘或者火燒後的大山,它們總是先來屹立在荒蕪中。讓鳥兒昆蟲棲身。提供了土地的養分後,然後是榕樹.....等等大樹來生長。菅芒花青綠了原本受傷與貧瘠的土地。這不得不又想到老礦工說的,【礦工的命著像這滿山的菅芒花,滿山是,滿山不值錢。】。
打字打到這裡,我想起了台灣詩人黃祖蔭先生所寫的;
{八四年五月二十一日與時中十一屆校友同返金瓜石口占
【黃金掘盡變荒虛,泮水重遊上舞雩;
爪印鴻尋如見獵,巢痕雨景不須疑。】}
將這首詩抄錄完。想起,剛剛,金瓜石的雨景,真是迷濛。基隆山常常霎那間就消失。但是對走過那個時代的人來說,有些記憶是難以磨滅的吧。
剛剛那位老大哥,再三強調他只願講他所見到的二二八。不願添加任何的聽聞轉述與價值判斷。我在想,那是不是因為那是憤怒,恐懼,血與死亡的見證。所以不得不嚴肅對待。
就以這位詩人黃先生的尊翁來說,在追思他的父親的一首詩的前言說,【民國四十年 先君恩壽公於民四十年五月二十日被害,當局尚索子彈費,至七十一年始知。.....】。他的尊翁是被中華人民共和國還是被中華民國槍斃呢?這我不知道。但是,被槍斃了,又依法行政向家屬索取子彈費,那是那個時代殘酷的理所當然。
【時中】就是金瓜石的時雨中學。東北角不僅出了許多人才,同時也是許多遊子的第二故鄉。從黃祖蔭先生的【勞生集】詩集中,看得出這位熟稔劉其偉先生畫作,也是詩人簡政珍先生的老師;來自江西,民國三十八年來渡海來台灣,輾轉奔波,曾經在金瓜石的時雨中學任教;一度被保安司令部逮捕過,幸而得到蔣經國手令而釋放,但是,從此被監視長達三十年的詩人。感慨寫道:
{台灣二二八事件平反
【四七年前橫死者,天威愆滯始哀矜。
嗚呼我父含冤去,未計何時得雪明?】}
詩人的尊翁是否平反?那有待查考。但是,我想,即便平反了,那內心的悲傷並不會減退。就如同這位老礦工大哥,隔了六十二年,說起此事,不僅是嚴肅,也是哀矜。即便我已經轉移話題,經歷過那時代的的他,眉頭還是深鎖著。
滿溪谷的野薑花白得好純潔。可是菅芒花還沒開出美麗的紅花穗。過幾天再來等待菅芒花開,並且,拜訪老礦工,與他談談他的過往,是不是一生中也曾開過美麗的紅花穗?如此堅毅又認真的老礦工,笑起來應該會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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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人名純屬音譯,並未考證。
樂伯於九份樂伯二手書店2009 10 10被遺忘的國慶雙十節。
感謝三板橋的莊先生。
感謝書友【礦工女】幫忙校正台語,提供正確用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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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書友【拾餘叟】2009年10月12日下午五點電告;【黃祖蔭老師今年八十餘,曾任教時雨中學。剛剛合他通電話。健壯得很。健談得很。十一月會去拜訪他。】
很感謝拾餘叟。
也祝福老金瓜石人黃祖蔭老師,
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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