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本殖民時代到民國四十年代之間,台灣煤礦礦工,大多數來自弱勢的農村家庭,很少能出版自己的記敘;更何況,他們小時候讀的是日本文字,轉化成漢字也是和那一代台灣作家有著相同的困擾。
很認真也很受尊敬的金瓜石文史工作者山 城 歲 月格主,最新一期礦工物語(二)文章有這樣的感慨:{早期的礦工,教育程度不高,他們所見所聞,皆以記憶力為主,只是,用這種方式保存的史實,短時間還能一清二楚,年代一久,細節逐漸模糊不清,誤差層出不窮。若採訪者没有再作進一步的確認,直接落筆成文,寫出來的記錄可想而知!}。
{三人行},作者自印,沒有出版年月日,敘述了作者,姜興周和薛祝全先生三位,大陸從軍來台與北台灣下煤礦坑的故事,作者說成了一個小小的共產社會,互相幫忙,無私合作,居然因而發財,得以取得台大等大學文憑。
下煤礦坑,那不是浪漫的事。身體,健康與生命能保全是很不容易的。下礦坑,賺到大錢,讓自己和夥伴們讀上大學的,那更是沒聽過。趁著到府收書,向
不少老煤礦工請教過,幾乎沒有因為挖煤礦而變成好額人的。大概只有一位,他是來自基隆七堵友蚋樟空湖,不過,是煤礦工轉成煤礦開採承包者才達成這願望的。
今天在中央研究院到府收購舊書。承蒙愛書人雅意,受讓這本書。長達五年半,下煤坑當掘進工,挖煤工和運煤工的親身經歷。花朵可能不知道自己多美,這本書的作者也一樣吧?細節,人名,地名,景物,感懷等等都一一說明。簡直是一部北部礦坑坑內文化和經濟史。為眾多下坑的煤礦工,親筆留下了一手紀錄。
總共66頁。姜興周先生2005年8月8日序:以下是這本書的部分摘要。
作者說:
自己在日本軍隊和有些抗日游擊隊肆虐和擾民的江南長大。父母跟隨國民政府遠赴重慶。日本軍隊常下鄉清剿見人就殺,焚燒了作者的全鎮,因此早就立志投軍抗日。日軍投降後就讀南京第四中學,成績很差,年年補考。徐蚌大會戰後,遵照父母親命令從軍。響應孫立人將軍上海大行宮招生,來台成為入伍生總隊第二隊,考進陸訓補鳳山第四軍官訓練班第十八期,等同陸軍官校第二十四期,同時也是台灣黃埔軍官學校復校第一期。
在入伍生總隊搜索組,三人彼此認識。作者是孫立人幹部之一。孫將軍出事後,作者連任了九年中尉排長,就是不能提級;退役要等到45歲,於是以逾假方式,被仁慈明理的軍法官不起訴,後以行政處分方式獲得撤職處分而離開部隊。因為{安全}問題公私機構謀職不容易,又加上閩南語不通,就更困難了。一位史姓朋友,曾經因為安全問題被關在綠島好多年,出獄後在基隆一家煤礦開捲揚機,作者找上了他。建議作者去推煤車。
姜興周先生則是為他的同班同學黃超然奔走,拿著他的判決書向尚未出事的孫立人將軍伸冤。黃先生還是被送進綠島。姜上尉先生不畏懼安全人員的警告,繼續與黃先生通信,甚至擔任黃先生出獄的擔保人。一千六百人的同學中,與姜先生同年升上上尉的不到十人。知道作者當了煤礦工後,1957年,以不假外出的方式,在煤礦坑區外搭草棚養羊,並聯絡反蔣最激情的薛祝全先生一起解甲當煤礦工人。幸好長官愛護並且很得部屬的心。他這次逃亡,導致軍紀競賽全團領黑旗。他也坐了三個月的牢。可是一向視他為愛徒的劉副師長,還是用自己的座車把他從監獄裡接了出來,並叮嚀說:{進入社會好好幹!}。
老三的薛祝全先生一聽說兩位都已經在基隆七堵煤礦幹得轟轟烈烈,一心嚮往。如法炮製。畢竟年紀小,考慮欠周,人是逾假不歸了,卻留了一本日記下來。他回營了,馬上被扣押。軍法官也很好,從輕發落。那本日記寫著:{蔣總統,哼,他連屁都不懂,還寫甚麼蘇俄在中國!}{吹牛拍馬是升官發財之本。}。四個月後出獄,總算是解甲歸煤。
煤礦礦工大致可分坑外與坑內兩大部分。坑外就如一般苦力,不需要技術,安全些;坑內則相反,但是薪水和危險性高。
民國四十五年。
推煤車屬於坑外工。煤車一車的載運量,多數是一噸的百分之七十,因此被稱為七分車。推煤車,每車二點五元到三元。一大早,推著空煤車趕到堆煤場。裝滿過磅後,在軌道上推行大約三到五公里,傾倒後再推回再裝第二車。一般想像可能以為重車困難,其實相反,重車只在到達堆煤場後上架那一段十分吃力,而空車一路上行,那真是累死你,後面的人就會罵你{xxx,卡緊。},因它們要趕數量。不得已我只好把自己的車翻倒在一旁,讓他們先過。
做礁:就是把白天坑內掘進工,爆破後的石塊等物裝車,推到"卡達"口外,等吊車來時再把他吊出坑外。
卡達:相信是日本話,就是與坑道斜徑主線垂直的分支坑道。
做碳:就是採煤。
有的坑道已經深達一千米以上,維護較難,加上煤礦礦源不豐,礦主勉強開採,因而資金短缺,修繕乏力,通風不良,溫度有時高達四十度者。男工往往只能穿條短褲,當時還有女工,她們也只能加上一件背心。
坑內也有外省籍煤礦工,跟著台灣籍礦工學習,而台灣籍礦工也都很熱心。
三位同時或是分別待過的礦坑:基隆復基煤礦(七堵福基?)和石厝兩家煤礦。瑞芳懷山煤礦(九份仔山下)。新竹縣尖石鄉鳥嘴山煤礦和新樂煤礦。
民國48年薛祝全再度被捕,因那辱罵老蔣總統舊案被認為審判不公正,再度被判刑在土城生教所感訓兩年。
{瓦斯突出}常被錯誤報導成{瓦斯爆炸}:這是最可怕的災變。地層的瓦斯壓縮氣囊,當採煤工掘進到外部不足以平衡內部壓力時,大量高壓瓦斯,一氧化硫,一氧化碳,就會猛突出,在場的工作人員無一倖免,全部死亡。
薛祝全出獄後,被接我們兩個到鳥嘴山煤礦。過年,很冷。棉被不夠,我們就把所有衣服蓋在棉被上。剛剛過完春節,按照地方習俗,正式開工要過了初十以後。這三個年輕外省人,無眷無親,開始工作。工作面是去年未完成的一部份殘煤(大部分已經被採完的剩餘煤碳)。要採它也不太容易,必須經由漏斗{個人採煤面通道}一路向上修,直達工作面。要清出大量土石,費時費工,而對殘炭的預估想必所剩無幾,因此每台車煤的要價也比較高。最後以四十三元一台成交。扣除一台三元的推車工外,可淨得四十元。我和姜興周兩人第二天就開工。進坑一看,漏斗有點出水,土石經過水泡後,有些鬆軟,深感慶幸,加緊挖掘,原來預估一星期才能完成的,兩天就達到了工作面。再經過修整,炭面的高度也不過三十公分左右,可是當兩天的掘進後,煤層上下的岩盤竟像喇叭依樣突然開展,煤層最後竟然達到七台尺的高度,每天須用四到八根最長的坑木來做支架,每天出煤量超過二十台車,二人每天合得千元左嘔,僅採了四十天,共得工資四萬餘元。
就此提前脫離勞役。三人同回七堵。全力啃書。同時通過在建國中學舉辦的大陸來台青年高中學歷鑑定考試。然後民國52和53年分別考上政大政治系,台灣大學哲學系和台大植病蟲害。
民國73年7月18日中國時報以{黑洞勤打工,礦坑出學士。}標題專刊回憶這21年前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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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感謝愛書人。祝福她平安喜樂,大家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