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紋貓弓著身子睡在一般黑的油毛氈屋頂。跟牠一樣沒邏輯的大霧形成一座大湖,直抵大屯山脈,淹沒大海。一會兒竄升跟基隆山山尖齊高,一會兒下沉到台陽礦業歷史建築的那一線。太陽高高升上了茶壺山,豎崎路上的櫻,杜鵑和咸豐草花卻仍然飽含著水珠。我想那是大霧所遺落的。已經回來台灣的燕子,如同虎紋貓一樣,懶得理白頭翁,小彎嘴,鶺鴒的酬唱,默默地在記憶九份民宿與海悅樓景觀茶坊之間兜圈子。牠們的雙翼,剪刀似地在雲海裡出沒。是連續幾天籠罩大霧,因而還沒找到故居,想解開這團疑雲的緣故嗎?這雲海總是會亂了調子,偶爾奔騰出一票大霧敲打我和四方,然後再湧回。周夢蝶詩人說:“從一枕黑甜的沉溺裏跳出來/濕冷劈頭與我撞個懷/....”(32, 孤獨國,印刻)是這樣的情境嗎?我不可再留戀,該下山到府收購二手書了。按照經驗,此時應當天公廟更適合守候才是。雲海不是我能預測的;而且,我不貪心。江文也音樂家有一首詩:
“滿滿地洋溢著的這豐盈
沉溺在這光之中
如果再仰望天空
此外你說
還有什麼不足呢“
(在昆明湖)( 頁52,北京銘江文也詩集,江文也著/葉笛譯,台北縣政府文化局出版)
2021 年3 月19 早上8 點四十分。
附錄:
周夢蝶-霧 :
從一枕黑甜的沉溺裏跳出來,
濕冷劈頭與我撞個滿懷-
回教女郎的面紗深深掩罩著大地,
冥濛裏依稀可聞蝸牛的喘息;
夸父哭了,羲和的鞭子泥醉著
眈眈的后羿的虹弓也愀然黯了顏色;
而向日葵依舊在凝神翹望,向東方!
看有否金色的車塵自扶桑樹頂閃閃湧起
小草欠伸著,
惺忪的睫毛包孕著笑意…
它在尋味剛由那兒過來的觭幻的夢境
它夢見它在葡萄酒的紫色海裏吞吐馳驟
它是一首寡獨、奇譎而桀驁的神鯨……
當陽光如金蝴蝶紛紛撲上我襟袖,
若不是我濕冷襤褸的影子澆醒我
我幾乎以為我就是盤古
第一次撥開渾沌的眼睛
(32, 孤獨國,印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