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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兩字本身就是魔法吧?讓人們像燕子一樣定期返鄉。慶安宮,奠濟宮和城隍廟信徒不少,進入前先要將虔誠的臉對著體溫偵測儀計微笑,沒問題後才能靠近神明祈求遊子和全家平安。商店,簽注站生意興隆到要排隊。 走進海洋廣場,才有辦法維持疫情時期的安全社交距離到最大。黑鳶和白鷺鷥照常過日子。笑語並沒妨礙牠們。黑鳶,猶然以主人姿態轄有整個港區,在水面俯衝與振起,享受沒有限制的自助餐;白鷺鷥則是有如固守不斷運轉的零件裝配生產線的工人,也在海巡艦或是觀光遊艇的船艏或是船艉佇立,盯著腳下的小小領海。

 

海洋廣場,一樣都是佩戴口罩,相同地整齊清潔;台灣人穿著大年初三該穿的新衣,外國人和外籍移工朋友卻是日常或是穆斯林頭巾。前者幾乎是一家族跟著黑鳶四處移動以鏡頭捕捉牠們,後者是年輕人靜靜圍坐成一圈甚至是獨自一人看著有微微氤氳的基隆港。

 

付出青春,為台灣工作的這幾年,移工朋友簡直是留燕了。

 

來自南投竹山,定居基隆的詩人曾定宇先生,筆名拾虹。寫了許多基隆港的詩。他的夫人楊女士說,拾虹詩人台北工專化工科畢業,服完預官役,1970年代考上中油和中船。當他一到基隆,看到美麗的港口就愛上基隆,於是選擇到中船公司報到。即便日後在國外工作十年,家還是認定在基隆沒有搬遷.....。

 

早期現代詩人之中,任職於基隆港務局的鄭愁予和中船公司的拾虹和許多詩人都是基隆港區的代言人。以情感文字歌詠基隆港。兩位都是國際級詩人,詩作也被不少外國詩刊翻譯用。 拾虹的基隆港詩系列,很是應此時春節期間的基隆遊子和海洋廣場的外籍移工朋友。比如說:

(1):船:甲板上/賣力地站起來的/是一支尚未升上旗幟的旗竿/陽光把瘦長的影子拉成/遊絲般的水平線飄流而去/我們開始拖着陸地緩緩移動 /什麼樣的國度升上什麼樣的旗幟/拖着陸地/我們移動了數千年/爲了在地圖上尋回失落的名字/酸痛的脊椎骨接連着水平線/逐漸生銹而腐蝕/使盡了力氣呼喊/仍然只有失望地看著陸地漸漸遠去/水平線斷了以後/ 我們開始在漫漫的黑夜裡/孤獨地航行 (1970)(選入韓國現代詩誌竹筍 創刊四○週年紀念號,1986, VOL. 20)

 

(2)甲板:堅硬的土地上/讓我們緊緊擁抱着/螺絲釘一般地旋轉着沉陷下去/ 在暗黑無空的虛無中偶然的生根吧/沒有一句語言也要向上伸出我們的胚芽/這不是我們的土地/我們也不屬於另個世界的人/然而 讓我們留下來吧/實在不願離去/早已滲進了粗鹽的肉體/只是不斷企求晒乾一點淡淡的鹹味而已/寧願件隨小小的土地去流浪一 垂直的身影纏繞着海面飄動的浮沫/逐漸變成碧綠的顏色/ 我們的膚色也在漸漸褪去而消失( 混聲合唱,頁478)

 

(3):老鷹:高高地飄遊在空中/已經這樣地徘徊很久了/不知道什麼地方才能停留/允許我疲倦地降落下去/往前飛去/我看見無數的砲口羅列著/ 往後飛去/我也看見無數的砲口羅列著 啊!像向日葵一般地瞄準著我....。

 

另外,拾虹詩作中的“桅竿” 和“鷺鷥” 兩首,李魁賢詩人和拾虹自己都分別解說過。

 

桅 竿:

“站在小小的土地上

伸長著脖子眺望

遙遠的故鄉

我們是依賴著做夢而活下去的人

 

 

走遍世界每一個角落

仍然尋不著返鄉的路途

遙遠望去

那邊是海上 那邊是陸地

那邊是……

 

 

該在吃晚飯的時候了吧

天天做著龐大輝煌的夢

一顆星光一顆星光數回去

感覺我是漸渐地消瘦下去了”

 

李魁賢詩人評論這首詩說:

”拾虹到造船廠(中國造船廠基隆廠)任職後,海洋、港口、船 塢、船舶, 變成他生活上天天擺脫不掉的視覺印象,「船」、「桅 竿」「甲板」幾乎是組曲形式的作品,同樣把船視為離鄉(原註:土地)的浪子 ,在茫茫的汪洋中思念著回不去的故鄉- 而排遣著郷愁, 在海上飄蕩的船 ,就像一個小小的島,立身安命已屬不易,而以浪子而言- 在原非自己紮根的土地上,要據有一席之地更是為難 - 因此 不論是實質的或是 詩義的,「小小的土地」終久不是令人眷戀之處。 俗語說: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朝難」,懷鄉便成為旅客的最大夢魔,「伸長著脖眺望遙遠的故郷 」, 好像一根桅竿。”( 論拾虹的詩)

 

1970 年代正是基隆港猶然繁華的黃金歲月。許多本國各地的藍白階級前來工作。五十年後的今天,端詳廟宇裡祈求遊子平安的信眾和海洋廣場外籍移工朋友,再閱讀拾虹詩集,彷彿是近近看著拾虹詩人當場在寫生。

 

鷺鷥第一首:

”時常地

我們在天空中飛翔

有時飛成一條直線

有時飛成一個人

 

 

飛成一條直線的時候

我們是到遗方去

飛成一個人的時候

我們正在回来

 

 

只有在想回去

而無法回去的時候

我們才悽涼地哀叫一聲“

 

作者拾虹詩人自序說:

”....港口籠罩著濃濃的霧 , 船在霧中顯現朦朧的美。港口, 船的進進出出、來來往往, 似乎已成爲自然定律的一部份,生命在平静中運行。此刻, 船即將離岸,岸邊好像有好多人擁擠著在揮手, 處處瀰漫著鄉愁。”

 

”然而在汽笛的鳴聲中,霧漸漸散去,遠方水平線已經若隱若現,天空深處似傳來了清亮的回聲,那是鷺鷥的叫鳴聲,讓我想起「鷺鷥 」詩中的第一首。這一鳴聲,讓我們回到了現實。出發與回來都是一種人生歷程。船駛出了港口,漂流在海上,追逐著 歴史的水本線。矗立在基隆港口的三支煙囟( 協和發電廠),遠遠望去像三柱香, 似乎標示著這個島嶼子民的虔誠與期待,祈求「台灣」和這艘「船」平安地航向未來。”

 

春假過了四天了。台灣遊子可能準備返回奮鬥地而外國移工朋友也要收假了,祝福大家平安健康。海洋廣場就在火車站前;鄭愁予,拾虹,倪蔣懷,楊三郎和許多藝文家畫家甚至音樂家筆下的基隆美好, 都是以海洋廣場為輻射點。大家若是有空,建議蒞臨基隆行春。

(2021 年2 月14 日大年初三情人節。樂伯於樂伯二手書店。大家新年快樂)

引用自:

1:曾定宇,拾虹,船- 拾虹詩集,基隆市立文化中心

2:華麗島中華民国現代詩選 日本若樹書房

3:混聲合唱,笠詩選頁478

4:穿越世紀的聲音,笠詩選

附錄:

穿越世紀的聲音笠詩選: 拾虹本名曾清吉( 後改名鄭定宇)。南投縣竹山人。一九四五年四月十九日生。現居基隆。台北工專畢業。自一九七○年左右進入中國造船廠基隆總廠擔任工程師迄今。高中 時代結識鄭炯明,後受其鼓勵,服役外島時開始寫詩。一九七二年獲優秀青年 詩人獎。作品入選日文《華麗島詩集》、《台灣現代詩集》。著有詩集《拾虹》、《塢之心情》(付梓中)。 拾虹是一位具有優異資質、自我要求 甚嚴的詩人。他那獨特的抒情,使他 早期的作品如:〈拾虹〉、〈寄給戰場〉、〈船〉等,獲得很好的評價。 拾虹不是 為了當詩人而寫詩,他是為了記錄喜怒哀樂的現實相,而不得不操作語言的詩 人。「以今日之我絕對地否定昨日之我」, 拾虹的這種反省和體認,對於建立詩人的風格裨益甚大。( 頁476,編選者:超天儀/李思賢,李敏勇,陳明台/鄭炯明 文學台灣雜誌社,出版 者:春暉出版社 中華民國81年(1992)9月)穿越世紀的聲音笠詩選,鄭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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