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隆山
昨天第二家是在淡水區水源路二段的山上。前天電話上我請她多考慮幾天。她說那你來幫我挑選哪些書當留下來。
⋯⋯
1點我就到了。整個討論過程;她猶豫不決,我天人交戰。才二十來歲的她說,從年輕買書買到老,二手書店她都很熟。因為窮所以每本書都是精挑細選。老家還有兩千本。這1200百本跟了她很多年。買了多少不知道。但是每年陸陸續續都會散個一兩百本。
小時後話很多。父母親是平凡而忙碌的上班族。嫌她吵。就丟書給她看好安靜下來。我們一本本斟酌著。問我的意見。我只好槌心肝說那本書不當割愛的看法。可是我真的喜歡得口水快噎滿了喉嚨。
看她又放回架上,我說很想拿本書把妳給敲昏了。
那些都是戲劇,長篇小說或者劇本的書。市面上少有的。有一本書我覺得可以割愛的。她卻留下來了。鏡花緣。因為那是她看完的第一本文言文小說。那時是小二。我的天。看書看了那麼多年難怪她說她老了。
七月底她就要到歐洲與歐洲籍先生會合然後共同暫居西歐兩三年。
我說與先生回臺灣後那時候你會更老眼界與重心又會不同可別忘了找我來收啊。
4:00分告別了。最後割愛了200本。很多是她藝大老師的著作。我說怎不留呢?她說想聽老師們說甚麼,我就到老師家就好了,讓老師的書有機會流轉給更多人珍藏吧。
我高興地分成六包。然後走四層樓梯。推上手推車。一路推到淡水捷運站。很陡。我是被書推著走的。路上有學生在拍我的姿勢。早上九份下大雨。我是這水源路,英專路,學府路惟一穿長筒雨鞋的。沒下雨。真好。不用叫車來保護書。學生們可能看我的髮有些白吧?就像這位愛書人一樣想幫我推。好感謝。
昨天,我坐在碼頭邊。
菲律賓來的看護小姐正陪著一位輪椅上的銀髮大哥看著小漁船從港口外開向港口內所劃開的波紋。
陸續回來了四艘。黎明時的第一聲聲響是它們的引擎聲。
⋯⋯
船上都只有一個人;各自的澎澎澎吸引了各自的兒子,朋友或者太太,從龍洞漁村裡走了出來。
然後,就在碼頭上,兩人一組地伸張著魚網。
好訝異碼頭上這位大哥已經六,七十歲了。斗笠開花了,頭髮還是黑的;穿著連身膠衣,肚子沒有贅肉;那臉銅得發亮。與潔淨的太太隔著一隻旗魚寬的距離一起面對面地清理著同一張魚網。
與我互道著早安。
魚網裡有格仔魚,刺膽,蝦蛄撇,.....黑白毛,以及海藻,石花菜,青笛仔,.....釣客的浮標,小管釣鉤。
他說魚的種類是隨著季節而不同。下尾冬仔的寒冷東北季風的魚獲量最多。
黎明返港時才開始清理魚網和撿拾起魚獲。
刺膽,蝦蛄撇都是夜晚的時候從岩縫裡飄游而上來覓食。
魚貨很少,十來種魚都是兩,三隻。一看,網目恐怕不有十公分正方?問,是不是太大了的關係?
他說小魚不能抓啊,這樣會破壞魚資源。魚蝦為什麼越來越少?那就是過度撈捕和環境被破壞的緣故。
國小畢業就下海撈魚。除了當兵,龍洞灣就是生活的全部,走出了這個村落就是外太空。
民國68年濱海公路未開通之前,這裡魚,螃蟹,.....龍蝦好多。
路還沒開時,大家都好期待。好歡喜,北管子弟戲連做了幾天。開了之後,很多人都後悔。乾脆不要通,通了之後這裡的植物,動物大大小小都被捲走了。相反地,並沒有帶來預期中的就業機會。
但是這條濱海公路也有個好處。就是臺北基隆的客人會專程來向他們買魚。
幾百年下來的傳統。下午兩三點開船出港,到三,四海浬範圍內下錨鋪網。出航的時間大約兩個小時,鋪網一個多小時,鋪好後返航,隔天清晨三,四點再出航收網。收網時間三個小時以上。
好高興我從九份的大竿林來的。問我說,彼當時,北管上有名的就是大竿林的。那裡的集福社的大師兄認識嗎?
我說許大師兄七十八歲是我的鄰居和我很要好。
他好羨慕地挪近了身軀說,那些老班真是利害。現此時是基隆仙洞的聚樂社。這兩個北管團都曾經到龍洞來歐演(義務幫忙)。是憨子弟的出陣。大竿林的以前都還有查某班呢。
九份是他曾經踏過的陸地最多的他鄉之一。
十三,四歲時,如果鄰居的魚販仔阿叔批了比較多的魚,他就會幫忙擔個十五,六公斤到九份仔老街的菜市場賣。
民國四,五十年代。九份仔正興。只怕沒好魚,不怕沒好價格。
當初時,一錢金仔價格是195元,而挑去賣的一斤格仔魚可以賣100元。
從龍洞漁港用兩隻腳走兩個半小時的小路挑到水濂洞十八層(按:應該是十三層)搭五分車的礦車流籠,45度角仰攻直上。有兩站。經過威遠廟附近的磺窟仔,到金瓜石。再轉到九份仔的帝君廟。這是金銅礦務局提供給礦友與居民搭的所以免費。前前後後,他擔了二十年。只是都是臨時性的幫忙。
後來,他的大兄除了抓魚也客串挑著到九份仔賣。五兄弟都是在抓魚。
彼當時,龍洞灣的魚真多,九份的金也很多。剛剛講的那位魚販仔大叔,在基隆市三砂灣港被囤起來變成陸地後,拿出三,四百兩金子幫他的兒子在那裡開了一家金仔店。
為什麼存那麼多金子?因為賣了魚,除了家用所需,剩下的每天都在九份仔金仔店順手打兩錢金子而粒積的。一個月平均上九份賣個20天。擔了一輩子就有了。
這條濱海公路開通之後,交通方便了,上九份仔賣魚的多了,那位大叔漸漸就沒挑魚去賣了。
同時間,魚也越來越少了。船必須越開越遠。這兩人座的小纖維船頂多只能開到三,四海浬就算是最大的極限了。
老歲仔工,一天工作十多個小時,扣掉油錢,大約還可以賺個千來塊錢。無論晴和雨都會出海,只要風浪不要太大;不過只要有魚,風浪再大都還是會出海。一個和尚總是要念經。我們夫婦賺些索費,就不用勞煩孩子們。
幾個小孩子都到外地做工。
自從槍砲彈藥條例頒布後,炸魚的就少了。可是使用白藥也就是氰化鈉的外地人卻多了,施了白藥之後的海底礁岩半年魚都不敢靠近;有些水族館也流行電魚回去養,養不活,可是也電死了魚蝦幼苗;有些潛水客與遊客大小海螺,寄居蟹,珊瑚都抓,食物鏈又少了一環。更糟糕的是,遊客一多,垃圾就更多了。假日這個魚港都是人。垃圾到處是。
很明顯地,今年大大不如去年,去年大大不如前年,還真擔心十年後龍洞就沒魚抓。沿岸的魚很少了,必須開到遠一點的海面。
今年三腳櫓仔(圍網)也都沒抓到魚了。定置網也是。他的是刺網。
為了省油錢,出港到達定點後就關掉引擎。這不是柴油船。政府沒有補助。引擎在歐美國家是娛樂用的。我們臺灣漁民拿來賺錢用的。以前一桶油要500元,目前都漲到1300元。不過,我們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比沒飯吃的好。我們靠自己就可以了。官員應當更關心比我們更沒辦法的下腳層人。
官員不能自以為自己最懂。最容易出事的就是最懂的。
嘆口氣接著說。這裡有龍洞浮潛場也有龍洞攀岩場。常常有不幸的罹難者。初學者,氧氣檢查再檢查;繩索能多綁一根就多綁一根。所致,罹難者大部分是教練。前一回攀岩教練就是因為少扣了一個安全扣而不幸摔落。有時候港口旁看到家屬趕來,那場面真讓人不捨。
沒讀冊所以只好捕魚,指著旁邊另一艘小魚船的父子說,那是三兄和侄子。
我對那位年輕人感佩地說:您真好,傳承了祖業。他笑著說:憨慢啊。只能靠手面趁吃。
大哥說:這魚船是纖維的。壞了,自己買材料就可以修補。不像以前的木船容易爛。但是,路修通了,環境破壞了,不知道該如何回復?官員都是拿筆的,自以為對開發很懂,卻放任生態被破壞。
這條路對當地人來說,要到外地方便多了。可是,年輕人走得更快了,因為沒有環環相扣的經濟措施。從一百多戶的大漁村沒落成老人庄。
漁網整理好了。大約整理了三個小時。我說,每一趟回港就要整理那麼久啊?
他說:這還算好。海藻類大發的時候,浮上來,黏在魚網,有時候一趟出海就要整理個四,五,六天。拉網上船就像拉濕棉被一樣很沉重拉不上來。
我沒看到魚販仔來。我問價格好嗎?
大哥說:只要是產地的都便宜,與上了餐館的不能比。十幾年前,每天都還有好多艘小船靠港,好多魚販仔來收購。如今出港的沒幾艘,固定來的魚販仔只有一位。這也沒辦法啊,魚販仔沒有魚怎麼好生活呢?
永過,龍洞海邊附近就有許多龍蝦。如今是別想了。
八點了。一位臺北客人來買魚。這位大哥很抱歉地說,那格仔魚已經被那位坐輪椅的指定走了。他說這四隻蝦蛄撇很難得就讓你買好了。提醒他不能放海水,回家後放冰箱最底層。
四艘漁船的朋友們紛紛告訴他該如何烹飪。有的說清蒸,川燙,.....有的說烤箱烤。但是不管如何,別放佐料。
那位買者朋友說:知啦,知啦。這裡的魚蝦是我吃過最甜美的。就如同他們說的,這是本港的。雖然沒有進口的好看。但是肉多。根本不用阿基師來調理。
告辭了他們幾位。他們說有空再來玩。我說歡迎到九份仔大竿林,北管集福社的許大師兄曾經為我單獨彈唱呢。聽得他們眼睛都亮起來嘴角有著春風。
騎著車三十分鐘後我就到了瑞芳火車站搭火車去台北搬書了。
不能再多寫了。我該下麵吃完準備搭八點火車到新竹搬書了。
九份樂伯二手書店旁,黎明後,這隻松鼠跑去小貓的面前,不知道說了甚麼?惹得小貓去追牠。
有家的小朋友
龍洞的山崖我看著流浪犬。牠站著防備我。三隻家犬與釣客主人經過了我們。流浪犬默默飽受一番怒吼後。轉頭盤坐下來,遠眺著正在日出的金色潾波。不知道回憶起了甚麼?眼神裡沒有光亮。
九份樂伯二手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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